《三國演義》的婦女觀評析

文化

導讀《三國演義》中有關女性的描述,反映出作者對女性的文化價值與意義的認識過程中存在著兩難心理,使作者時時面臨著兩難選擇。作為歷史小說,作者不可能把矛盾心態和兩難選擇表現於二難推理中,而只能借助一個個生動逼真的藝術形像表現出來。有時,作者情之所至,不免站出來直抒胸臆。然而,此時此地,彼時彼景,是傾向於此,還是傾向於彼,作者卻始終徘徊不定 ...

《三國演義》中有關女性的描述,反映出作者對女性的文化價值與意義的認識過程中存在著兩難心理,使作者時時面臨著兩難選擇。作為歷史小說,作者不可能把矛盾心態和兩難選擇表現於二難推理中,而只能借助一個個生動逼真的藝術形像表現出來。有時,作者情之所至,不免站出來直抒胸臆。然而,此時此地,彼時彼景,是傾向於此,還是傾向於彼,作者卻始終徘徊不定,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一、人與非人的選擇《三國演義》的作者從未表述和流露出女人非人的意思。雖然作者不止一次地對女性使用了最不恭敬的詞語,但也從未否定女性所具有的特征和意義。只有在女性進入歷史文化的範疇之後,在女性成為文化行為者之時,作者才處於女性是人還是非人的二難選擇中。作品在廣闊的文化背景上,描述了眾多女性個體作為文化載體和文化行為者的七情六欲,承認女性所具有的“情”。其中喜如甘夫人得子,吳太夫人得婿;怒如孫夫人叱徐盛、丁奉,罵陳武、潘璋;哀如伏皇後捐軀、董貴妃喪生;懼如呂布妻嚴氏、袁紹妻劉氏;另如糜夫人愛子、劉夫人殺妾、李春香出首主人,馬邈妻李氏死節……都反映了女性自身的情。盡管作者對女性形像表現出來的“情”或肯定,或否定,或褒或貶,態度不一,但畢竟表明作者承認女性與生具有的“人情”即“七情”,以及對作為文化載體的女性的肯定。當然,對女性的情感表現作者的態度是不同的。對糜夫人投井、孫夫人跳江,作者是肯定和贊揚的,她們的行動雖有全忠守節之意,卻也充滿愛子戀夫之情。但由於受傳統的婦女觀的影響,作者對女性的情感表現基本上持否定態度。王允夜聞貂蟬嘆息聲,厲聲斥道:“賤妾將有私情耶?”這句問話看似平淡,實則是封建社會男女意識的反映。毛後被曹睿賜死,只不過是多了一句“陛下游北園歡樂否”的問候語。作為皇後,問皇帝游玩是否快樂,於情於理皆無可指責,可是毛後卻因此而被賜死。原來,毛後的關切之情實際上充滿了對郭夫人不便明言的嫉恨之意。正是因此,曹睿要殺她,郭夫人要恨她,演義的作者也不能原諒和同情她。那些有情感個性的女性,再一次受到了不許有“私情”的黃牌警告。貂蟬、毛後的情感表現,作者雖不贊成,但尚能容忍。對那些背離封建倫理道德的情感表現,如對劉氏袁紹寵妾、郭汜妻妒。妒,在傳統婦女觀看來被列為“七出”之一。演義的作者接受了這種傳統觀念,不問青紅皂白,對女性表現出來的“妒”深惡痛絕。劉氏出於嫉妒心理殺害她的同類,髡發、刺面、毀屍,殘忍至極,作者“其惡如此”之概,不是無由而發。而郭汜妻之妒似又當別論,郭汜妻是受了楊彪妻的挑撥,且是聽說郭汜與李傕妻有染之後,才出於一個女性維護自身利益的本能,設計保護自己和丈夫。這是正當的行動,是合情合理的情感表現。然而,受傳統婦女觀的影響,作者視女性類似的行動為妒忌,否定了女性正當合理的、自然而然的情感要求和情感表現。肯定也罷,否定也罷,贊揚也罷,貶斥也罷,作者畢竟承認女性是有請之人,未把女性排斥在情感的承載者和表現者之外。不僅如此,作品還在復雜的文化背景上描述了女性的文化行動及其產生的社會文化效應,如何太後與董太後爭權、蔡夫人密謀排斥劉備、王氏激夫趙昂為主報仇、辛憲英勸其弟忠於職守、徐庶母罵徐庶不明大義……不論是否贊成她們的行動,作者都不加掩飾地描述了各自的行動產生的社會效應,肯定了她們的文化價值與文化地位。較為典型的是徐母罵徐庶。徐庶中了程昱之計,來到許都,徐母見面大罵徐庶不識曹操之偽,“玷辱祖宗空生於天地間1罵畢自縊而死。徐母的行動具有鮮明的擁劉反曹的傾向,符合傳統的正統觀念,受到了作者的高度贊揚。同時,徐母的行動對徐庶是一個很大的刺激,更加堅定了徐庶終身不為曹操設一謀的決心。赤壁大戰時,他看破了龐統獻連環計的真實用意,唬得龐統魂飛魄散,卻並沒有告訴曹操,致使曹軍船焚於戰火,兵敗於赤壁。徐母罵徐庶的社會效應至此始見。孫夫人保劉備出吳境,也表明了作者對女性的文化價值與地位的肯定。由於孫夫人力排萬險,陪同劉備安全出吳境,為劉蜀的興盛和三國的鼎立建立了奇勛。在承認、肯定和贊揚女性的文化價值與地位的同時,作者卻陷入了難以自拔的矛盾境地。在一些有關女性的描寫中,作者以鮮明的態度否定了女性作為人與作為文化行為者所應具有的雙重身份。張飛陷劉備妻小於呂布軍中,深感愧對義兄,欲自刎謝之。劉備急忙拉住開導他說“古人雲:‘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縫,手足斷,安可續?”妻子如衣服,是傳統婦女觀和宋代理學“女人非人”臣服觀念中極為腐朽的內容。作者借劉備之口說出,反映出作者對傳統婦女觀的認可。這種陳腐觀念,在劉安殺妻一例中表現得更為突出。劉安殺其妻,曹操竟然嘉許之,令人以五十金賜之。盡管作者不一定贊同這種極端殘酷、滅絕人性的行為,但從劉備、曹操的反應,不難看出作者在意識深處難以拂去的妻子如衣服、女性如草芥的陳腐觀念。二、女色與女禍的選擇與人與非人的矛盾相聯系,作者還處與女色與女禍的選擇中。小說描繪女性美,禮贊女性美,卻又以生動的事例告誡人們:女人禍水!警惕女人,尤其是要警惕美色的女人!女性美,是中國文學的永恆主題,常詠不衰,時寫時斷。《三國演義》中關涉女性的章回雖然不少,但廣事鋪張地描繪女性美的卻不多見,常見的多是三言兩語。這正是《三國演義》禮贊女性美的一個特點,三言兩語,卻能摹態傳神,令人想見其風采。其寫甄氏之美,寥寥數語:“丕拖此女近前,見披發垢面。丕以衫袖拭其面而觀之,見甄氏玉肌花貌,有傾國之色。”甄氏如山中美玉,拂塵去垢,方顯其晶瑩光華。然而作者似嫌不足,又讓曹操見後贊了一句:“真吾兒婦也1曹操喜好美色,但也很挑剔,甄氏能得到曹操這樣的稱贊,則其美麗秀慧可想而知。作者贊美貂蟬更是別出心裁,正面描寫僅“年方二八,色伎俱佳”一句,余則借呂布、董卓的反應來寫。呂布見貂蟬艷妝而出,驚問何人,之後又“頻以目視貂蟬”;董卓見貂蟬美麗,贊道:“真神仙中人也”;呂布鳳儀亭似會貂蟬,見他分花拂柳而來,“果然如月中仙子。”不僅如此,作者還滿腔熱情地禮贊貂蟬深明大義、為國赴難的情操。作者詠贊女性美,不僅詠其貌,而且贊其心,如贊孫翊妻徐氏“美而慧”、吳懿妹“美而且賢”、孫權妹“美而賢”皆如是。然而,在禮贊女性美的同時,作者似乎沒有擺脫“女人禍水”的腐朽觀念的影響,表現在作品中,則是與女性美相聯系的“紅顏薄命”和“女色誤人”。紅顏薄命雖有宿名的意味,但還流露出對美麗女性的不幸命運的同情。而女色誤人,則完全是對女性的歧視和侮辱,反映出男性世界對女色的恐怖和防範心理。曹操居宛城,見降將張繡叔張濟妻美麗,使居別室,每日與其取樂,不思歸期;他還令虎將典韋在帳外宿衛,不許人進入,內外不通。曹操迷戀女色,致使張繡降而復叛。愛將典韋、長子曹昂、侄曹安民皆死於非命,曹操僥幸逃脫。呂布之死,作者雖沒有完全歸之於“女禍”,但對女性的指責卻是顯而易見的。呂布用陳宮之計,准備屯兵下邳城外,其妻嚴氏聞之勸阻。呂布躊躇不決,三日不出,終於還是改變了主意。後來陳宮又獻斷曹軍糧道之計。呂布采納了,入告嚴氏,又被嚴氏阻止;告之貂蟬,貂蟬飽受流離之苦,亦予勸阻。呂布聽信妻妾之言,不納良策,終於兵敗下邳,命喪白門樓。女色誤人這種觀念在苗澤出首黃奎一事中表現得最為明顯。黃奎與馬騰謀除曹操,其妾李春香以言挑之,奎乃告其計謀。而李春香與黃奎妻弟苗澤有私,李告知苗澤,苗澤為求與李做長久夫妻,向曹操告發了黃奎。事後,苗澤求曹操將春香賜給他作妻子,曹操道:“你為了一婦人,害了你姐夫一家,留此不義之人何用1遂將二人並家小斬首於市。在作者的筆下,女性成了災難之源。貂蟬是作品熱情禮贊的女性,但作者的心理仍然是矛盾的。且不說由於她的嚴氏的阻止呂布喪失了戰機,就是在她作為政治鬥爭的特殊工具周旋於董卓、呂布之間時,作者似乎仍沒有擺脫女色誤人的陳腐觀念。董卓的覆滅很能說明這點。“董卓自納貂蟬後,為色所迷,月余不出理事。卓偶染小疾,貂蟬衣不解帶,曲意逢迎。卓心愈喜。”董卓沉溺女色,並因此與呂布發生了衝突。李儒勸他將貂蟬送與呂布,以得真心。董卓執意不肯。李儒直言諫道:“太師不可為婦人所惑,”不意卻遭到董卓的痛責:“汝之妻肯與呂布否?貂蟬之事,再勿多言,言則必斬1李儒仰天長嘆道:“吾等皆死於婦人之手矣1這裡作者顯然把董卓敗亡之因歸結與他“不愛江山愛美人”。正是由於貂蟬的挑撥和狐媚,董卓才與呂布反目,失去了半壁屏障,中計被戮。女色既可誤人,當然亦可誤國。這樣一種聯系,作品勾勒得很清楚。靈帝繼位,災異迭現,蔡邕上疏,以為這是“婦寺干政之所致”;漢末大亂,原因之一是兩宮爭權;蜀漢之亡重要的原因是劉禪寵信宦豎,溺於酒色。大臣劉琰妻胡氏非常漂亮,入宮朝見皇後,被留在宮中,一月方出,劉琰疑其與後主私通,命士卒撻其面,卻被斬於市。此事雖平息,然滿朝文武卻因後主荒淫而怨聲載道;吳主孫皓酷溺酒色,內外皆知,晉益州刺史王濬伐吳疏開篇便是“孫皓荒淫凶逆”,張華奏章亦稱“吳主淫虐,民憂國敝”。不知為什麼,女人禍水的觀念在史學家和文學家的筆下表現得特別明顯。其實,禍國殃民的責任不能完全由她們擔負,荒淫、貪婪、經不起誘惑的帝王將相才是罪惡之源。演義的作者雖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但在藝術表現中,女禍觀念總是悄悄地占據了顯要地位。關羽秉燭戶外,曹操分香賣履,都反映出男性對女禍的恐懼和防範。三、守貞與失節的矛盾傳統的婦女觀主張女性守身如玉,從一而終。無論婚前婚後,女子都視貞節如生命,如果受到侵犯,只有一死才能明志。這種桎梏女性的腐朽觀念,被宋代道學先生推至極端,“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觀念殘酷地荼毒了許多善良的女性。作者生當理學熾盛之時,難免要受到這種腐朽觀念的影響。然而,出於對史實的尊重和對女性不幸命運的同情,作者在張揚和褒許守節之婦的同時,卻又對守節表示否定,這就造成了作者婦女觀的第三組矛盾。在《三國演義》中,作者對趙雲無一微詞。趙雲處理與趙範嫂的關系一事,是作者塑造趙雲這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形像的重要情節。桂陽太守舉城而降,仰慕趙雲,與之結為昆仲,並欲將寡嫂樊氏嫁給趙雲。趙雲聞言怒曰:“吾既與汝結為兄弟,汝嫂既吾嫂,豈可作此亂人倫之事乎1只因不願亂人倫,結果逼得趙範降而復反。既取桂陽,孔明知此事,問趙雲“此亦美事,公何如此?”顯然,孔明並不以為趙雲娶樊氏是亂人倫。且看趙雲如何回答:“趙範既與某結為兄弟,今若娶其嫂,惹人唾罵,一也;其婦改嫁,便失大節,二也;趙範初降,其心難測,三也;主公新定江漢,枕席未安,雲安敢以一婦人而廢主公之大事1趙雲雖然說出了個一二三,但細究其由乃在“其婦改嫁,便失大節”一條作者賦予趙雲此言顯然是宋元人的口吻,反映出宋代理學對作者的影響。作者寫到馬邈妻李氏殉節時,引詩贊道:“可憐巴蜀多名將,不及江油李氏賢。”對夏侯令女守節的描寫,更能表現作者對節婦的欽敬之情:曹爽從弟文叔之妻,夏侯令之女,早寡而無子。其父欲其改嫁之,女截耳而自誓;及爽被誅,其父復將嫁之,女又斷去其鼻。其家驚惶,謂之曰:“人生世間,如輕塵棲弱草,何至自苦如此!且夫家又被司馬氏誅戮已盡,守此欲誰哉?”女泣曰:“吾聞仁者不以盛衰改節,義者不以存亡易心。曹氏盛時,尚欲使終,況今滅亡,何忍棄之!此禽獸之為,吾豈行乎1夏侯氏截耳斷鼻,明志守節,不以盛衰改節,不以存亡易心,雖有忠於曹魏之嫌,但還是以貞節打動了行篡魏之實的司馬懿的心,他“聞而賢之,聽使乞子自養為曹氏後。”作者對這種行為更是推崇備至,大加褒揚,甚詩贊雲:“弱草微塵盡達觀,夏侯有女義如山。丈夫不及裙釵節,自顧須眉亦汗顏。”作品褒揚女性守節,稱頌節婦烈婦,但另一方面卻對婦女改嫁甚至寡婦改嫁頗多同情、欽敬、贊許之詞。且看曹丕納甄氏一事。曹操既破冀州,曹丕入袁氏宅,見袁熙妻甄氏貌美,欲納之。曹操到袁氏宅,劉氏拜道:“非世子不能保全妾家,願獻甄氏為世子執箕帚。”曹操教喚出甄氏視之,曰:“真吾兒婦也。”遂令曹丕納之為妻。曹操貴為丞相,甄氏是逃遁到烏桓的袁熙之妻,可曹操並不計較。一句“真吾兒婦也”,道出了曹操對曹丕與甄氏婚姻的歡喜,既言“真吾兒婦”,則不嫌甄氏是活寡婦;既言“真吾兒婦”,則表明甄氏可配曹丕。對這個婚姻,孔融頗有微詞,以“武王伐紂,以妲己賜周公”事諷刺曹操。演義的作者清楚地知道這段公案,但並沒有流露出絲毫的鄙棄,表明作者對這個婚姻的默許和理解。在劉備娶寡婦吳氏為妃這件事上,作者更多地是從理論上為寡婦改嫁尋找根據。劉備進位漢中王,法正奏道:“主上先夫人去世,孫夫人又南歸未必再來。人倫之道不可廢也,必納王妃以襄內政。”劉備從之。法正又奏:“吳懿有一妹,美而且賢。嘗聞有相者相此女後必大貴。先曾許劉焉之子劉瑁,瑁早夭,其女至今寡居,大王可納之為妃。”聽說是劉瑁之婦,劉備辭道:“劉瑁與吾同宗,於理不可。”同姓不通婚是封建禮教,劉備以此拒而不以吳氏是寡婦拒,顯然是對寡婦改嫁的看法與趙雲“其婦改嫁,便失大節”的看法大不相同。劉備曾勸趙雲娶趙範嫂,法正則依樣畫葫蘆,勸劉備娶劉瑁妻。法正是明白人,對症下藥,舉晉文公與懷贏的例子開導劉備。演義的作者對劉備娶劉瑁妻不僅無任何非議,而且還尋找根據為之辯護,則作者對寡婦改嫁的態度已顯而易見了。對蔡琰這樣一個三寡婦,作者並無責其失貞之意。最早這樣做的是《後漢書》的作者範曄,他把蔡琰這樣一個文采斐然的女子列入了《列女傳》。大史學家劉知幾對此頗為憤然,他說:“傳標《列女》,徐淑不齒,而蔡琰見書。欲使彤管所載,將安准的?”(《史通·人物》)但作者把為封建倫理所不齒的三嫁婦的故事作為一段佳話寫進書中,本身就表明了作者對封建節烈觀的反動。在理學的嚴格統治下,作者出於對歷史的尊重和人道主義,對寡婦改嫁寄予深深的同情、理解,甚至給予贊美,反映出作者婦女觀的進步面,是十分難能可貴的。四、自主與從人的矛盾封建禮教對女性的要求十分苛刻,其核心是要求女性順從男子的意志。受這種觀念的影響,《三國演義》中的一些女性完全失去了自我,成為男性的附庸和政治鬥爭的工具。袁術為達到斷呂布之手除掉劉備的目的,主動提出與布聯姻,娶呂布女為媳,被呂布拒絕。後來呂布被圍,卻要親自送女出城嫁袁術之子;關羽降曹,曹操送美女以取悅之;袁紹妻劉氏為保全其家,獻媳甄氏給曹丕;孫權為結孫劉之好,欲與關羽聯姻;……在這些事例中,女性成為男人們政治、軍事、外交角逐中的工具和武器,個人的情感意志完全被消融在男性意志中。女性被作為政治鬥爭的工具的典型例證,是王允用貂蟬施連環計。這種美人計行為毀滅了女性的意志,侮辱了女性的人格,違背了她們的心願,是喪失人性和滅絕人道的。孫權用其妹作釣餌,企圖囚劉備以換荊州。孫權最初的打算是僅用其妹之名,沒想到弄假成真。劉備、孫夫人恩恩愛愛,相當美滿。然而,後來卻強行斷絕二人夫婦之義,把孫夫人騙回東吳。劉備繼位漢中王後,為報關羽之仇,興師伐吳。在節節失利的情況下,孫權則試圖送回其妹,割讓荊州。盡管孫夫人是一個很有個性、有主見的女性,但最終還是為強大的勢力所左右,成為東吳對付劉備一件特殊武器。在一些女性被作為政治鬥爭工具的同時,另外一些有人身自由的女性卻主動地讓出了自己的權利,主張女性順從男性的意志,回到閨閣之中。在董、何二宮爭權時,何太後表述了這樣的觀點:“我等皆婦人也,參與朝政,非其所宜。昔呂後因握重權,宗族千口皆被戮。今我等宜深居九重,朝廷大事,托大臣元老自行商議,今國家之幸也。願垂聽焉。”何太後此番話是欲勸董太後不要干預朝政,結果二宮反目,釀成內亂。甘、糜二夫人與董、何二太後不同,何太後雖口頭上說不干預朝政,而實際上卻背棄了婦人不得干政的古訓。甘、糜二夫人表裡如一恪守古訓。關羽被困土山,欲納張遼之議從曹,問二位嫂夫人,二人道:“叔叔自家裁處,凡事不必問俺女流。”關羽過臥牛山,周倉欲從,關羽又問二位嫂夫人,甘夫人道:“叔叔自離許都,於路獨行至此,歷過多少艱難,並未嘗要軍馬相隨。前廖化欲相投,叔既卻之,今卻獨容周倉之眾耶?我輩女流淺見,叔自斟酌。”很顯然,作者是按儒家的倫理道德設計甘、糜二夫人的,她們動輒“凡事不必問俺女流”,“我輩女流淺見”,表現得非常柔順。甘、糜二夫人主動放棄了自己的社會參與權,正是這種文化心理的反映。盡管作者筆下一些女性的個人意志被剝奪,社會參與權被放棄,盡管作者對這種現像不無贊賞和提倡,但作品中另外一些女性的所作所為,還是透露出作者兩難選擇的消息,作者一方面用柔順要求和規範女性,一方面卻又對女性的自主行為表示肯定,一再稱贊那些敢於主宰自己命運的“女丈夫”。媯覽、戴員謀殺了丹陽太守孫翊,又欲奪其妻徐氏。徐氏將計就計,殺死仇人,報了夫仇,保全了丹陽。對徐氏這種有勇有謀、敢於主宰自己命運的女性,作者十分贊賞,引詩贊道:“才節雙全世所無,奸偽一旦受摧鋤。庸臣從賊忠臣死,不及東吳女丈夫”;糜夫人長阪坡抱阿鬥逃難,不幸被重創,為保全幼子,她把阿鬥交給趙雲後,毅然跳入枯井。危急關頭,糜夫人舍己保子,很有主見。作者賦詩贊道:“戰將全憑馬力多,步行怎把幼君扶,拼將一死存劉嗣,勇決還需女丈夫。”演義中最堪稱女丈夫的是孫夫人,作者寫她,直以女丈夫來寫。洞房之夜,孫夫人初次亮相:燈光之下,但見刀槍簇滿,侍婢皆佩劍懸刀,立於兩旁。劉備見而大驚失色。孫夫人笑道:“廝殺半生,尚懼兵器乎1孫夫人雖是女流,但自幼好觀武事,東吳大將程普說:“公主自幼好觀武事,嚴毅剛正,諸將皆懼。”以一女兒身能令東吳諸將皆懼,可以想見其英雄膽氣。正因為這樣,劉備回荊州遭阻時,孫夫人挺身而出:“吾兄既不以我為親骨肉,我有何面目重相見乎?今日之危,我當自解1這後面八個字擲地有聲,絕非柔順女子所能道出。她叱徐盛、丁奉,罵陳武、潘璋、儼然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無半點女兒態。敢於這樣做,或許倚恃的是他的公主身份,但其剛毅果決、身擅武事,卻不是平常女子所能做得到的。所以,毛宗崗評道:“孫夫人之配玄德,如齊姜之配重耳,皆丈夫女也”。演義的作者滿懷欽敬和仰慕之情,描述和刻畫了眾多敢於主宰自己命運的女中丈夫形像,表明了作者對女性自主精神和自主行為的肯定。盡管在這一問題上作者還不時陷入自相矛盾之中,但對女性人的地位與價值的肯定,卻是具有進步意義的。(原載《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1990年第2期)作者:胡世厚、衛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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