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女兒國的日子

遊記

導讀 初識“女兒國”緣於在翻閱資料時,偶然看到關於瀘沽湖的一些介紹。當時給我的感覺是“神秘”、“神奇”和“原始”,是一片沉睡在蒙昧中的淨土。那時我正處於理想的夢幻之中,很容易就接受了這種誘惑,或許它本身就無法令人抗拒。 瀘沽湖的“女兒國”,被稱為母系社會的“活化石”,他們至今仍保留著原始母系社會的特征:男不娶,女不嫁,婚姻為“阿注”走婚 ...

初識“女兒國”緣於在翻閱資料時,偶然看到關於瀘沽湖的一些介紹。當時給我的感覺是“神秘”、“神奇”和“原始”,是一片沉睡在蒙昧中的淨土。那時我正處於理想的夢幻之中,很容易就接受了這種誘惑,或許它本身就無法令人抗拒。

瀘沽湖的“女兒國”,被稱為母系社會的“活化石”,他們至今仍保留著原始母系社會的特征:男不娶,女不嫁,婚姻為“阿注”走婚形式,就是“想跟誰好就跟誰好,誰也管不著”。在這裡,女尊男卑,母權至上,婦女為家庭的主事人,這些都讓我感覺離現在的生活很遠,遠得如童話一樣。

那年3月的一天,我從四川省鹽源走進莽莽群山,穿過蒼蒼森林,來到了左所鎮。從地圖上看這個小鎮叫左所,而當地人早已把它叫做瀘沽湖鎮了。左所鎮很小,其實也就是一個村的大校我是在傍晚的時候走進這個小鎮的。

在走進小鎮的路上遇到一位小伙子,他帶著我走進了“摩梭人家”小客棧。這家客棧,是一所具有摩梭建築風格的木楞子房。

摩梭人的住宅結構很像北京的四合院,但又有別於四合院。瀘沽湖摩梭人的房屋,以原木為主結構,用圓木和方木搭牆,用薄杉木板蓋頂,因此才有了“木楞子”之稱。典型的木楞子房分正房、經堂、花房和畜廄四部分。正房的結構比較復雜而獨特,一般坐北向南或坐西向東。這裡是家庭成員集體居注用餐、炊煮、議事、舉行重大儀式和接待客人的場所。正房前面的兩層木樓房是花房,是家庭中成年女性的臥室。正房左邊的兩層木樓,上層為經堂,供奉佛像,下層是貯存柴草或雜物、飼養牲畜的地方。這家小客棧還算干淨和舒適,也有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我被店主安排在“花房”住下。

吃過晚飯,時間還早,我走進了正房,火塘邊坐著兩個老婦人,家裡的年輕人都不見了,想打聽,又怕犯了忌諱,我想可能就是一些書上所說的那樣: “出去走婚了。”

睡覺前洗了個熱水澡,感到很舒展,不僅洗去了旅途的勞頓,更主要的是喚醒了我對瀘沽湖莫名的一往情深。就像一個聖徒帶著虔誠前來朝聖,又像是翻越萬水千山前來尋寶的冒險家,更像是一位來尋愛的痴情者。想著美麗的瀘沽湖,想著摩梭人充滿神奇色彩的“阿注”婚姻,我巴不得能一步就跨到瀘沽湖邊。

天剛蒙蒙亮,我就起床了。從鎮上的小客棧到湖邊大概要走幾十分鐘,這中間要經過幾個摩梭人的村寨。寂靜的山村散落在湖的周圍,遠處不時傳來狗吠雞鳴之聲,一路上先後遇到幾個身穿摩梭服裝的男子,匆匆與我擦肩而過,連頭也沒有抬一下,我猜想他們大概剛剛離開女“阿注”的家,正在趕回自己的家。

大約走了半個多小時,我來到了湖邊,一片清澈、醉藍的湖水映人了我的眼簾,猶如一面巨大的鏡子,靜靜地臥在群山之中。

站在湖邊的我雙手捧起湖水,喝了兩口,甜絲絲的。獅子山靜靜地臥在湖的對面,就像一位女神對著湖面在梳妝。傳說女神曾在此與日神相約,日神卻負情爽約,女神悲傷的淚水彙成了瀘沽湖。曾經以為是一個煽情而常見的傳說,可面對這一汪碧水、一片藍天,卻覺得這是一個再貼切不過的傳說。

湖邊靜靜的,沒有一絲風,一層淡淡的霧從水面升起,遠處傳來悅耳的歌聲,歌聲在我的耳邊縈繞,越來越近。隱約的,霧中蕩出一葉小舟,舟上坐著一位女子,頭上繞著一束黑色的絲束,長約一尺的線尾束吊在左側耳邊直達肩部,上身著紅色金絲絨金邊衣,下著白色絲制百褶裙,腰間系一條花色的麻花腰帶,那端莊秀麗、白裡透紅的瓜子臉上嵌著一雙杏仁般水汪汪的眼睛,分明包含著一汪秋水,宛如仙女,飄然而至。

我呆呆地站在湖邊,她看著我捂著嘴笑了起來,我也為自己的窘態不好意思地跟著她笑了起來。她問我要不要上船,我點了點頭。她輕快地走到船的中間,順手把船槳一橫,架在兩側的船舷上。我把包先遞給了她,雙手緊抓住船幫,搖搖晃晃地爬上了船。“哈哈哈哈……”又引來了她的一陣大笑,笑得那麼開心。第一次坐這樣的豬槽船,我心裡的膽怯可想而知,但她那快速而平穩的劃船技術很快就消除了我的憂慮。小船很快就隱沒在輕紗般的薄霧裡,宛如在仙境裡神游。

“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我問。
“當然可以,我叫高佐瑪。”她回答說。
“這次主要想來了解一些少數民族的文化,到這裡來看看瀘沽湖。”我說。
“是不是還想看一看摩梭姑娘?”高佐瑪的話讓我感到了摩梭姑娘的大方和大膽。
“當然也想看看漂亮的摩梭姑娘。”我回答說。
“現在住在哪家?”她問。
“今天一大早剛到湖邊,還沒有找住的地方呢。”我回答說。
她說:“那就住我家吧,我家就住在不遠的湖邊。”
我說:“那太好了。”

她平穩而又輕盈地劃著槳,嘴裡又唱起了風味很濃的摩梭民歌。

從船上下來,她非要幫我背包。一路上她在前面歡快地跑著,不時地回過頭來跟我說: “前面不遠就到家了。”

我跟著高佐瑪走進了她的家。跟大多數的摩梭人家一樣,高佐瑪家的房子也是四合院式的“木楞子”。

屋內的光線很暗,我被讓到了上火塘上。高佐瑪的母親熱情地接待了我,她告訴我她們全家共15口人。我說:“可真是個大家庭!”高佐瑪在一旁插嘴說:“這對摩梭人的母系大家庭來說算是人口較少的一個家庭。”說話間,她們已經在我的面前擺上了好幾樣東西,一盆瓜子、一盆花花糖、一盆泡梨。我對花花糖發生了興趣,問高佐瑪它的制作方法。她告訴我,將秈米、玉米、燕麥、黃豆、蘇麻、野蘇麻籽等,用鐵鍋炒爆後,分別與用青稞麥芽和玉米熬成的麥芽糖水混勻粘附而成,然後用刀切成一塊一塊的就可以了。

高佐瑪的母親為我斟上了醇香的蘇裡瑪酒,接著又給我做了罐罐茶,也叫鹽茶。從茶磚上敲一點茶葉下來,在火塘裡烤一下,用一個小土罐,盛上一點鹽和剛剛烤過的磚茶,加蔔水在火塘裡煨,每次煨開後,就給我的杯裡倒一點,而每次從茶罐倒進茶杯裡的茶水不過幾毫升。高佐瑪告訴我這些都是她們的生活習慣。

高佐瑪還告訴我,為了歡迎我的到來,晚上村裡面要跳“鍋莊”。“鍋莊”是摩梭人喜愛的一種歌舞活動。

天邊的晚霞浮了上來,給湖對面的獅子山又增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穿著艷麗的摩梭青年像朵朵彩雲飄來, “阿注”們也漸漸地聚攏,湖邊的篝火升了起來。一聲清脆的笛鳴,隨著手鼓聲的節拍,姑娘小伙們很有秩序地排列開來,手挽手踏歌而舞。

跳“鍋莊”舞是摩梭青年男女相互認識、結交“阿注”的好機會,通過跳舞,相識、相戀,直到結成“阿注” 婚姻(即母系氏族的走婚形式)。

原來一直說不清楚母系社會的走婚形式,直到走進瀘沽湖、走進摩梭人的生活,才慢慢地了解到,這是摩梭人古老的婚姻方式,也就是阿夏異居婚。

“阿夏”是摩梭古語,意為“親密的伴侶”。但這個稱呼只用於情侶之間,外界稱作“阿注”,“阿注”這個詞是從

普米語裡借用來的,意思也是“親密的伴侶”。

阿夏異居婚的特點是:家庭由母親主宰,女性有著崇高的地位。建立婚姻關系的男女,各居母親家,男不娶,女不嫁,男子夜間去女家偶居,白天仍回自己母親的家中生活。生育的子女歸女方,姓氏隨母,由女方家庭撫養長大,生父與子女不在一個家庭生活,經濟蔔沒有聯系,男方沒有撫養子女的義務,但生父可以去看望和關心子女的生活和成長,而子女也可到父親家去拜年。如果女方需要幫忙,男的可以短期在女方家生活,但也算不得是女方家的成員。

在年輕的時候,男女都可以結交幾個“阿夏”,但是不能同時結交兩個“阿夏”,只有跟上一個終止了“阿夏”關系後,才能結交第二個。他們自願結合,離異自由,一旦感情破裂,便解除“阿夏”關系,即可另找其他“阿夏”,雙方沒有怨言和嫉恨,旁人也無非議。從戀愛到走婚的過程中,雙方尊重對方的感情和人格,不強求對方按自己的習慣生活。雙方結交來往時間的長短,完全由雙方的感情來確定,一旦雙方覺得已無感情,女方不開門,男方就知道女方已對他沒有感情了,也就不再登門;如果男方不再登門,女方也就知道情已荊雙方都可以重新另找自己的意中人。這種婚姻方式,在時間上有的幾個月,有的幾年,也有保持終身的。

篝火越燒越旺,映紅了篝火邊的每一張臉。舞步聲伴著歌聲響徹夜空。附近寨子裡的人們聽到歌聲,看到熊熊燃燒的篝火,都蜂擁而至。

我不停地摁下快門,把一個個瞬間留祝

高佐瑪從人群中竄出來,一把拉我進去。我被摩梭人那熱烈的情緒感染了,融人了這歡樂的人群之中。

歡樂的時光慢慢過去。我沒有勇氣去摳女孩的手心,卻又總覺得自己的手心癢癢著。這種互摳手心的動作是阿夏之間的示愛動作。不知今晚又成全了多少對戀人。望著散去的摩梭男女遠去的背影,山路上的松明火把如點點繁星,漸漸地消失在神秘的夜色之中。

愉快的生活使十多天的客居時光過得飛快,我和摩梭人已結下了深深情緣,想到要離開瀘沽湖,離開摩梭人,心頭就會湧起難舍的情感。這塊殘留著遠古文明的土地,盡管沒有都市的現代文明,但是有人最需要的真誠和真情。瀘沽湖的碧水,滌蕩了我的矯情和掩飾,使我浮躁的心終歸平靜。

這些天來,我和高佐瑪一起在火塘邊生活,在高山上放牛,在地頭干活,在湖裡劃槳。好像自己本就是個摩梭人,許多次我被這種感覺抓住,然而,許多次我又感到終歸陌生。最終我沒有答應高佐瑪留下來,也沒有帶她走。因為,我不可能真正地走近她,因為,我只是一個過路的客人。因為,我還有一顆浪跡天涯的心。

那天一大早,聽說我要離開,高佐瑪家的院子裡擠滿了為我送行的人們。此情此景,讓我很受感動:在送別的人群裡,有湖邊給我講摩梭故事的老人,有和我一起上山放牛的娃子,有教我唱摩梭情歌的小伙子,還有帶我跳“鍋莊”舞的姑娘們。大伙兒一起把我送到了村口。別了,美麗的瀘沽湖;別了,神秘的獅子山;別了,真情的摩梭人;別了,我的女神!我會記住你們的!我一步一回頭地向送別的人們揮手,直到走到小路的盡頭,送別的人還沒有散去。

這時,我的身後響起了一陣馬蹄聲。我回過頭去,只見一匹快馬奔馳而來,馬上坐著一位摩梭女子,飛跑中猶如一團五彩雲霞。待我定神一看,原來是高佐瑪。她一下子從馬背上跳了下來,一雙美麗的黑眼睛裡湧動著淚花,話還沒說出口,淚珠像珍珠一樣滑落下來。一時讓我不知該說什麼好,我只能一個勁兒地勸她:“別這樣,大家都看著你呢。”沒想到聽了我說的話,她哭得更傷心了,一下子撲在了我的肩頭,任由離別的淚水傾瀉而下。

我答應讓她送我一程,她才止住了眼淚。她把我肩上的攝影包接了過去,熟練地拴在馬鞍上,牽過韁繩和我一起沿著湖邊的小路走去。一路上,好長一段時間裡,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只有迎面的微風輕輕地吹在臉上。湖水衝洗著河灘,遠處飛翔的水鳥掠過湖面,驚起朵朵浪花。

馬蹄聲和著我倆的腳步走在山間的小路上,這一路,我倆整整走了三個多小時。

我上前一步牽住馬說:“我們就在這裡分手吧。”她把馬鞍上的攝影包取了下來,遞給我說:“你還會回來嗎?”我說:“會的。我一定還會回來。”然後,我扶她上了馬,打著手勢跟她說: “回去吧。”她勒住馬韁,依依不舍地轉身而去。只見她空中一個響鞭,那馬揚起四蹄飛奔而去。跑出很遠,她突然收住馬轉過身來,我脫下帽子,長久地向她揮別。眼睛裡的淚水已模糊了視線。我好像自己離開了故鄉,離別了親人,我默默地祝福摩梭女孩高佐瑪一生平安。

我轉過身,又邁出了堅實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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