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畫在漫長的歲月裡，隨著社會風俗的演變而衍生，年畫的表現力很強，生動地反映著民眾的生活態度和美好願望。門神是最早的年畫形式，其起源於遠古，定型於漢。宋代孟元老的《東京夢華錄》中記有：“近歲節，市井皆印賣門神、鐘馗、桃板及財門、鈍驢、回頭鹿馬、天行帖子。”明代劉若愚《酌中志》裡說：冬至後“室內多掛《綿羊引子》畫帖。司禮監刷佣九九消寒圖》”。這些從形式到內容都是年畫了。不過直到清代學人李光庭在他撰的《鄉言解頤》中提到“掃舍之後，便貼年畫，稚子之戲耳”，才有了“年畫”一詞。年畫在各地也有多種叫法，北京叫“畫片”、“衛抹子”，蘇州叫“畫張”，浙江叫“花紙”，福建叫“神符”，四川叫“鬥方”等，各地不同。在漫長廣闊的發展時空裡，年畫豐富的題材和表現形式之中承載著深刻的民俗內涵。
從年畫產生初期到後來不斷發展過程中，可以總結出年畫的四種基本題材：神像年畫、喜慶吉祥年畫、歷史傳說年畫和敘事年畫。
神像年畫 “由勇士守門避邪，可以說是門神發端的民俗緣由，而後來一直延續下來。只是門神的主角時有增加和更替，以適應不同的需要”(徐藝乙、陳蕉木版年畫》，山東科技出版社，1997，15頁)。“門神”二字，始見於《禮記·喪服大記》。據鄭玄注：“君釋菜，禮門神也。”《禮記·月令》又載：“孟秋之月，其祀門。”注曰：秋，陰氣出，祀之於門外陰也(門在外，故雲外陰也)。這裡最早提到的“門神”，是沒有具體形像和姓氏的，是抽像概念的神物。當時的人們不解患病的根源，以為鬼魅作祟，於是就在新年將臨時，先打掃屋子，清理環境，倒掉垃圾，然後畫神荼、郁壘門神．以驅災玻漢代的門神除了神話故事中的神荼、郁壘外，還有以古代勇士作為守門立戶、防止鬼魅入侵之神者(見王樹村《年畫史》，上海文藝出版社，1997，16、18頁)。
門神年畫是含驅凶迎祥的裝飾畫。漢代門神是屬於統治階級高級人物的門上裝飾之物，他們生前死後都需要有捉鬼之神或持刀之武士來保衛。到南北朝時，梁宗懍撰《荊楚歲時記》謂：“正月一日，帖畫雞戶上，懸葦索於其上，插桃符其旁，百鬼畏之。”從南北朝新年風俗中得悉，荊楚一帶歲首出現了“畫雞”的門神。由於人民生活條件隨著社會發展不斷改變，隋唐以後，貼門神的風俗習慣漸漸普及到家家戶戶。根據宋代孟元老《東京夢華錄》卷10中的記錄，過年之時人們開始在門上張貼門神和鐘馗。明清以前，門神除了神荼、郁壘二神和武士成慶之外，並沒有歷史上具體的英雄人物。
唐朝開國元勛秦瓊(叔寶)、尉遲恭(敬德)二將軍，在唐、宋以後由人而神，成為千家萬戶忠實的門神。他們何以被尊為神?《搜神大全》中說：“門神即唐之秦叔寶、尉遲恭(敬德)二將軍也。按傳唐太宗不豫，寢門外拋磚開瓦，鬼魅號呼，六院j三宮夜無寧刻。太宗懼之，以告群臣。叔寶秦奏曰：‘臣平生殺人如摧枯，積屍如聚蟻，何懼魍魎乎?願與敬德戎裝以伺。’太宗可其奏，夜果無警。太宗嘉之，謂二人守夜無眠，因命畫工圖二人之像，全裝怒發，一如平時，懸於宮掖之左右門，邪祟以息。後世延襲，遂永為門神。”《西游記》還曾如此描述二位將軍：“頭戴金盔光燦燦．身披鎧甲金鱗，護心寶鏡皇祥雲，獅蠻收緊扣，繡帶彩霞新。這一個鳳眼朝天星鬥怕，那一個環睛鐵眼月光福他本是英雄豪傑舊勛臣，只落得千年稱戶尉、萬古作門神。”顯然，《西游記》所描述的已是由人而神的年畫中的秦叔寶和尉遲敬德了。他們的門神畫直到現在仍然沿襲當年的樣式。“鐘馗”也是我國門神畫的永恆題材。根據沈括的《夢溪補筆談》記載：唐明皇久病不愈，忽一夜夢見一大一小二鬼，自稱鐘馗的大鬼把小鬼捉來吃了，夢醒後唐明皇的病就好了，鐘馗也就以能驅鬼去病而成為門神了。
隨著明清通俗小說之繁榮，門神的花樣也在不斷增多，從各地作坊印制的門神遺樣來看，除了唐代尉遲恭、秦瓊二將外，趙公明、燃燈道人、孫臏、龐涓、姚期、馬武、趙雲、孟良、焦贊等都曾出現在門神年畫中。
除了貼在門上的神像，還有其他的神像年畫，比如灶神。每年農歷腊月二十三或二十四，要貼新的灶神像，上供品，以祈望灶神“上天言好事，下地保平安”。
除了門神、灶神之外，民間年畫賦予了許多神靈一種具體固定的形像，作為人們貼掛、供奉的崇拜偶像。在民間年畫廣泛流行的時期，信神、敬神非常普遍，春節又是敬神驅鬼活動的高潮，家家都要貼掛、供奉眾多的神像。這些花花綠綠的圖畫，在老百姓心中，就是驅鬼祛病的神奇力量，是幸福生活的一種保障。
喜慶吉祥年畫 明清時期，社會生產和經濟的發展。導致了人們觀念意識的轉變，人們對年畫有了更高的要求。就門神而言，年畫在樣式上也有了相應的變化，據馮應京《月令廣義》記載：“近畫門神為將軍朝官諸式，復如爵鹿蝠蟢、寶馬瓶鞍諸狀，皆取美名，以迎祥祉。”由於題材的拓展，出現了童子、美人、文官等的形像，“門神畫”也自然更名為“門畫”了，被賦予了喜慶的色彩內涵。“年”是一個喜慶祥和的節日，年畫所表現的題材內容首先要符合“喜慶吉祥”這一主題；其次是如何將要畫的題材表現得活靈活現、又隱含喜慶吉祥的內容。在這些方面，長期生活在民間的年畫畫師們，熟悉老百姓的審美習慣。老百姓期望的現實生活的理想狀態，就成了喜慶年畫的主要題材。這可以概括為如下幾個方面：國家吉祥、生活安定、風調雨順、生產豐收、夫妻團圓、家庭和睦、健康長壽、子孫繁盛、登科進士、多財富足等。所以，喜慶吉祥年畫，就是通過諧音、像征等方式表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用鴛鴦、蝴蝶像征美好的愛情，荷花像征祥和，牡丹表富貴，蝙蝠代表福，桃、鶴、松等像征長壽，龍鳳、麒麟、雄雞代表祥瑞吉利，喜鵲像征喜慶，梅花像征“五福”，竹葉代表福、祿、壽，佛手表示十全十美等等。
歷史傳說年畫 以歷史故事、神話、傳說為主題的年畫，內容也十分豐富。由於這些歷史故事、神話、傳說也常以戲曲的形式表現，很多民間畫師就直接將戲劇扮相搬上年畫，所以這些年畫也反映了當時的戲曲藝術。這類型的年畫是各種民間藝術形式的糅合，通過一張年畫可以看到豐富的內涵。《鴻門宴賀亡秦圖》反映的是《史記》和《西漢演義》裡都曾記載有的秦朝末年一節生動驚奇的故事。此圖反映的歷史故事是復雜曲折的，但民間藝人卻可以摒去枝節，以四個衣裝不同的人物，代表了故事中的重要角色；用細膩的表情動作和神情，體現出了楚漢相爭這一歷史上勝負難分的關鍵時刻，引人人勝。與此類似的還有《徐庶走馬薦諸葛》、《雙龍赴會撞幽州》等。《牛郎織女天河配》、《趙州石橋魯班修》等則來自於神話傳說；《西廂記》、《唐伯虎三笑姻緣》、《包公割麥》是通俗小說和民間小說的內容。
這一類型的民間年畫既是對年畫題材的拓展，也是對歷史、傳說、神話故事的一個再創作。通過色彩鮮艷生動的年畫，可以引出豐富多彩、引人入勝的故事來。這些年畫從視覺的角度，與民間文學的聽覺傳承一起，織成了一些民間傳播的網。既促進了民間文學的傳承與擴布，讓民眾能更好地理解這些故事，也使平面的年畫更加生動有趣。
敘事年畫年畫中所表現的內容豐富多彩．幾乎無所不有，它植根於平民百姓的藝術，所表現的最為生動的是街頭巷尾那些樸實的民風，最為關切的是平民百姓那份樸素的思想感情。尤其是對他們所從事的勞動生活，民間年畫中所表現出的態度，與封建統治者和封建女人對待勞動生活的態度完全不同。
通過《五子登科》、《鯉魚跳龍門》、《狀元游街》、《狀元及第，連中三元》這些年畫，表現了民眾對金榜題名、榮華富貴的向往，但通過勞動獲得財富更能讓老百姓感到充實、滿足、自豪和喜悅。比如山東楊家埠年畫中的《男十忙》和《女十忙》，就表現了勞動人民對勞動致富的深刻理解。在這兩種年畫中，分別題寫著：“人生天地間，莊農最為先：開春先耕地，種耬把地翻；芒種割麥子，老少往家搬；四季收成好，五谷豐登年。”“張公家住在河南，十個兒媳婦未曾閑；紡棉織布掙銀錢，蓋樓台、置莊田，榮華富貴萬萬年。”
此外，到了清代還出現了一些反映時事的年畫。楊柳青的《北京百姓搶當鋪》，反映的是清末北京城貧苦大眾起來搶當鋪的兩起重大事件：第一次是光緒二十六年八月十五日：第二次是在辛亥革命後民國六年二月十九日。具體表現了勞動人民對剝削者極其仇視的心情。圖中描繪的背景以及人物的服飾等，對了解當時社會生活各方面，確實很有參考價值(參見王樹村《年畫史》，上海文藝出版社，1997，110—116頁)。還有一些反映戰爭的年畫，比如《劉提督水戰得勝全圖》、《八國和約後》、《日德青島征戰圖》、《湖北軍事圖》等。
這些敘事年畫為民眾開辟了一個話語場所，通過這些年畫可以表達對勞動的熱愛、對時事的看法。民眾不光需要通過年畫表達驅凶求吉的心願、形像地描繪民間故事、傳說，也還有參與評判時事的願望。正因為平時這種諷刺、褒揚時事的途徑比較少，所以希望通過年畫來表達自己的看法。敘事年畫成為“心之憂矣，我歌且謠”(《詩經·魏風·園有桃》)的另一種表達形式。
“按照赫拉克利特的說法，在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超越它的尺度——而這些尺度就是空間和時間的限制”([德]恩斯特·卡希爾著、甘陽譯《人論》，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66頁)。年畫也不例外，它也受著空間與時間的制約，不斷地在變化著。現在的年畫題材，主要以喜慶吉祥年畫為主．而另外三種題材的年畫漸漸淡出了歷史舞台。敘事和傳說年畫的傳播功能已漸漸為現代媒體所取代，避邪、驅災、防病的手段和追求平安的辦法也變得更加現實和有效，求諸英雄人物的幻想隨著時代節奏的加快，與人們漸行漸遠。現在很多人認為年畫幾乎已經退出了城市民眾的生活，家庭居住的格局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不能再像過去那樣需要由外向裡層次分明地張貼各種年畫了。當以上三種年畫的功能消失以後，它們也將漸漸離開了我們的生活。
然而，現在大部分農村地區還是保留了貼年畫的習慣，逢年過節家家戶戶都會貼上喜氣洋洋的年畫。在城市裡，大家過年時也會買上一些福字、財神、福娃娃和生肖畫之類的東西貼在家裡，增加節日氣氛。如果沒有這些花花綠綠的東西，就會覺得有點冷清，這其中當然也有求吉的心理，希望以此給家裡帶來好運氣，祈求全家健康、平安，年畫的生命力至今依然鮮活。
(作者單位：西北農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泰山醫學院管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