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運河邊上

文化

導讀北京 什剎海翻看著兩年來在運河沿線的城市、村莊、小鎮拍攝的照片,無數記憶在我眼前一一重現。雖然從開始拍攝的第一天起我就不停的問自己,是怎樣的原因讓我去完成這樣一個專題,但直至今天而我依然無法清楚地給自己一個答案,不過好在答案已經不再重要,運河給予我的已經遠遠超出了我最初的想像。看運河可以有無數的理由,在運河沿岸分布著北京、揚州、蘇州 ...


北京 什剎海翻看著兩年來在運河沿線的城市、村莊、小鎮拍攝的照片,無數記憶在我眼前一一重現。雖然從開始拍攝的第一天起我就不停的問自己,是怎樣的原因讓我去完成這樣一個專題,但直至今天而我依然無法清楚地給自己一個答案,不過好在答案已經不再重要,運河給予我的已經遠遠超出了我最初的想像。
看運河可以有無數的理由,在運河沿岸分布著北京、揚州、蘇州、杭州這些,讓每個中國人都心馳神往的城市;運河流域成就和養育了中國一千年來最偉大的文學家和藝術家,米芾、倪瓚、黃公旺、董其昌、吳承恩、徐霞客……;運河讓故宮、蘇州園林、昆曲、《西游記》、《水滸傳》……成為了中國的名片;運河曾經是帝國的生命線,她連接著這個國家的政治中心和經濟中心,這樣的格局直到今天依然不曾改變……。這些或許都是讓我踏上旅程的最初理由,而在全部拍攝已經接近完成的今天,我開始明白,走在運河邊上不僅僅滿足了我對於歷史和文化的懷念與想像,她在今天所呈現出的萬種風情同樣令我怦然心動。

德州 漳衛運河 孩子

東平湖歷史學家唐德剛先生認為一個半世紀中國變亂的性質,就是兩千年一遇的“社會文化大轉型”的現像,期間死人如麻,痛苦至極。我相信唐先生的結論,而在這個社會文化大轉型的時期去審視一條在逝去的時代創造了輝煌文明的運河,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運河最初的開鑿是出於經濟與軍事的考慮,元明清三代漕運更是成為了整個國家的頭等大事,運河沿線也成為了中國經濟文化最為發達的地區。隨著近代運河地位的衰落,一些曾經的運河名城如揚州、淮安、濟寧逐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濟寧以北的運河更是完全喪失了航運功能,不少河段都只能看到干枯的河床,而江南運河所流經的地區,依然是中國經濟最為發達的區域。傳承與發展、保護與建設、喧囂與寧靜、鄉村與城市……相互碰撞,讓今天的運河兩岸呈現出一種只屬於這個時代的豐富表情。對我而言,這些或許才是更大的誘惑。

杭州 塘棲鎮 廣濟橋今天我依然無法找到一個詞去准確形容我看到的運河,走在她的身邊,有驚艷、有親切、有憐惜、甚至有憤怒,或許正是這種百感交集才是運河那份豐厚的真實寫照。曾經有一段時間,失望和憤怒更多地伴隨著我的拍攝,現在想來這種情緒卻多少顯得有些矯情,那些失望與憤怒更多的只是因為我看到的運河和我想像中應該看到的不一樣。所以我會對滄州東光運河干枯的河道,臨清元代運河故道成堆的垃圾,淮安運河邊林立的煙囪,揚州古運河糟糕的燈光,杭州運河邊不知所雲的雕塑……都無法釋懷。所幸不知從哪天起,我開始明白帶著古典詩意去尋找想像中的運河無異於刻舟求劍,運河之所以能夠成就一種文明,正在於她胸納百川的那份寬容,她的本性是開放的、溝通的、變化的、多元的,因為她無法滿足自己的想像而對她的變化耿耿於懷,卻對當下沿線千姿百態的生活視而不見實在有些愚蠢。我們不能要求今天的運河能夠脫開這個時代只為自己的想像單獨存在,在兩千年一遇的轉型年代,這樣一條長河不僅可以供我們發思古之幽情,也完全有資格可以成為這個時代的縮影,幫助我們從多個角度去審視我們自己所處的時代。

紹興 何橋鎮

紹興 柯橋鎮 浙東運河 太平橋
走在運河邊上,我知道南運河雜草叢生的河道,楚州運河長長的駁船,高郵湖如畫的風景,揚州高旻寺的百年古渡,無錫黃埠墩的燈火輝煌,杭州武林門林立的大廈……都是運河的風景;東光運河大橋上的拖拉機,東平湖裡的魚鷹,邳州運河邊的牧羊人,淮安裡運河邊的麻將桌,清名橋上舉著手機拍照的孩子,桐鄉石門鎮嘈雜的集市……同樣也是運河的風景。如同李清照會寫下“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也同樣會寫出“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辛棄疾會寫“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聯營”,也會寫“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才能夠讓我們看到相對完整的李清照和辛棄疾一樣,這條一千七百多公裡的長河因為這些迥異的風景才開始變得立體而豐富,為我們從不同角度去欣賞和解讀她提供可能性。如果想去尋找美麗,養在深閨人未識的東平湖、高郵湖未經雕琢的風景令人驚艷,更何況洪澤湖、太湖、長江、黃河、淮河、錢塘江這些真正的大江大湖都是運河水系的一部分;如果想懷古,劉備招親的甘露寺,杜十娘怒沉百寶箱的瓜州古渡,因為抗日大捷名揚天下的台兒莊……就在運河邊;如果想看城市,不管是人間天堂蘇州、杭州,還是十年一夢的揚州都有著足夠的誘惑力;如果想看運河風情,運河邊那些星羅棋布的小鎮、渡口、老街、集市都在等著我們去發現。

窯灣 運河人家

台前 京九鐵路黃河大橋
看一千年來的中國,運河是最好的線路,看今天的中國,運河也會是最好的線路之一。或許在大城市生活了太久的原因吧,在運河邊看到小橋流水間溫暖的燈光被城市高樓大廈的輝煌燈火所淹沒,鳥兒穿行其間;古老的石拱橋蹤影難覓,汽車在半空中的高架橋飛奔;昆曲走進了博物館,陳妙常的身影在玻璃上移動;江南園林在高樓的身影下散發出迷離的幻像……,都曾讓我感到深深的無奈。以至我固執地認為董橋先生在散文中寫到的“科技是人民的鴉片。商業是人民的精神食糧。金屬和塑膠的硬體建設壓碎了紙張和竹枝拼湊起來的書窗和東籬。這是創造新文明難逃的代價……”是創造新文明的讖語,我恐懼“商業時代裡的經濟怪獸把農村社會的西風、古道、斜陽都輸入電腦、電子、影像的按鈕系統裡去,讓數字決定風的強度、花的香味、雪的厚雹日的光暗,人類的七情六欲從此徘徊在小數點的前後左右,不能超生”會成為現實。但兩年來的拍攝與思考讓我懂得,如果我們不能改變現實,與其無奈與恐懼,不如坦然接受,如果沒有生活在這個年代我們的煩惱就能夠少一些嗎?缺少了時間這個維度去看待自己所處的時代,得出的結論很難不偏頗,在當下能夠堅持自己的內心或許更加困難,卻並不是不可能。對我自己而言,兩年的旅程與感悟比這些照片更加重要。

揚州 高旻寺 渡口

揚州 高旻寺 待渡的出家人
現在我已經並不願用看待遺產的眼光去觀看運河,一條“活著”的大運河遠比成為“遺產”供人憑吊的大運河更加令人神往,今天她依舊承擔著巨大的運輸量,為沿岸城市源源不斷地提供著運輸費用低廉的生產資料,在很多城市和鄉村運河依舊與人們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運河不是長城也不是故宮,她需要另外的觀看方式。作為一名攝影師,能夠有機會用自己的眼睛去觀看,按照自己的理解去記錄我看到的運河是一種幸運也是一種責任。我明白,面對如此豐厚的一條運河,兩年時間我所能夠看到和體會到的東西其實非常有限,充其量不過是一塊切片而已。雖然我早已經不認為攝影是客觀和真實的,照片背後一定會有攝影師的影子,但無數塊切片卻能夠還原出真實,能夠成為一塊足夠好的切片我就已經非常滿足了。如果這些照片能夠拋磚引玉,讓更多的人開始了解和關注運河,或提供另外一個角度去看運河,我就已經非常開心了。如果看了這些照片和文字您也有走近運河的想法,那麼放平心情,不管在什麼時間,走到哪段運河,我相信您一定會有自己的發現。




















孫旻焱




















2009.4

精選文章: 文化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