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灘生態城概念圖“世界上第一個生態城市”在哪兒?如果一切能按照時間表順利進行,“世界上第一個生態城市”——東灘生態城現在應該正在如火如荼的建設之中。根據計劃,東灘這個大上海城邊上雜草叢生的小島一角,將被建設成為一個可以容納5萬人的高能效城市,城市垃圾將被循環利用於發電,海邊將安裝上小型的風力發電機。最初的時間表顯示東灘的第一階段建設將在2010年上海世博會之前建成,向世人兌現其建設綠色未來的承諾;然後,經過30年的持續建設後,這裡最終將成為能夠容納50萬人的大型生態城。
東灘景區被廢棄的草屋
東灘鳥類國家A級自然保護區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曾經拼命鼓吹生態城項目的領導因為腐敗被撤職查辦,而當地的環保人士和學者近來也紛紛指出生態城其實並不環保——計劃中的建築大多是稀有候鳥的棲息地。如今,當記者來到東灘時,這裡幾乎沒有什麼建築,原住民大多離開當地去上海開出租車謀生,而國內外津津樂道的生態城工程在當地鮮有人知。通亞公司(AccessAsia)的創立者之一保羅說:“這裡沒有開展過任何工程,事實恰好相反,早先建設的旅游中心剛剛關閉。”那麼,“世界第一生態城市”,在哪兒呢?
“世界第一村”之惑
黃柏峪生態概念圖黃柏峪,遼寧省本溪市一個普通的小山村,因為“黃柏峪可持續發展示範村工程”而名揚天下,以至於該村的網站自稱“世界第一村”。推廣干草和泥壓縮制成的“生態友好磚”蓋房是工程的部分目標之一,然而2006年先期完成的42戶人家中,僅有少數是按照要求進行的,因為他們根本無法承受改建所需成本。同時,改造也根本沒有考慮到當地的實際情況。比如說,很多新房建有車庫,而當地沒人家有汽車。許多村民拒絕搬進新房,因為新院子太小不足以飼養牲口,將會嚴重影響家庭生計。
實拍黃柏峪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人類學博士仙農對黃柏峪村進行了深入研究後在《基督教科學箴言報》上撰文指出,“這個廣受推崇的項目,為當地的政府官員賺夠了名聲和來自外國公司的金錢;然後他們功成名就獲得升遷,將那些他們本來的服務對像(村民)留在身後。”早產的“烏托邦”在媒體鋪天蓋地的贊譽中,東灘、黃柏峪以及其它廣受贊譽的生態城市工程似乎像征著未來中國可持續發展的希望。事實上,他們不是流產在工程圖紙上就是在坍塌在粗制濫造中,這樣的結果並不出人意料。這些生態城市大多由世界知名的建築工程公司設計,他們在不了解中國國情和當地居民切實需求的情況下,匆匆忙忙地設計了這些“烏托邦”。在快速發展的中國,誇誇其談者很容易大行其道。中國戰略發展伙伴(ChinaStrategicDevelopmentPartners)的創始人和常務董事理查德說:“我總是驚訝於生態城市在中國看上去是如此簡單易行。起初,人們鼓吹這是中國在實現對環境保護的承諾,似乎再多的溢美之詞都不夠;然而不久,它們又如流星一般隕落。”這或許可以讓在中國的外國人更加深刻地理解一句話:一切皆有可能!最初的設想很多是沒有經過實地調研的,人們往往通過簡單的相似就得出相同的結論,這必然導致失敗。東灘和黃柏峪遭遇的困難並非不可避免,這些工程的命運確實給中國好好上了一課。中國成了世界新技術的實驗室不管人們樂意與否,中國的確已經成為了世界最新技術的實驗室,全球的設計師都來中國實現他們關於未來的構想。外國建築師為北京設計了許多地標性的建築,國家大劇院、鳥巢、水立方以及央視新大樓等等,讓人目不暇接。這些新潮的設計彙聚了世界眼球,似乎詮釋著中國急於向世界展示自己的期望,然而,它們確實也帶來了巨大的失望——那些失敗的生態城市工程。太平洋環境組織的中國項目主任文波特別強調道,國外對這些失敗項目的了解程度遠遠超過中國人自己,他說:“一些經驗豐富的國際公司,包括來自英國的建築公司和來自美國的WilliamMcDonough事務所分別參與了東灘和黃柏峪的設計,在我看來,他們應該為項目遭遇的困難承擔部分責任。”
中國成了世界建築師創意試水的聖地事實上,東灘生態城的設想最初來自麥肯錫咨詢公司,項目的工程和環境技術來自英國的團隊,包括大型工程公司Arup,建築公司DavisLangdon,環境發展公司Eco-EnergyCities和在回收利用技術上有尖端成果的東安哥拉大學。英國前首相托尼·布萊爾甚至在2005年為東灘生態城項目大唱贊歌,將其稱為中-英關系緊密的明證。
Arup繪制的東灘生態城的位置
Arup為東灘生態城做的展板東灘生態城問題被曝光後,Arup雖然繼續保持著與中方的項目合作,但其在最近的新聞稿和公開聲明的遣詞造句方面倍加小心,對於工程是否已經開建含糊其辭。Arup的發言人也拒絕對此進行評論。設計了黃柏峪的WilliamMcDonough,《從搖籃到搖籃》的作者,更是美國綠色建築運動的旗幟。多年以前他充滿感情的演說代表了那些來中國實現生態城市夢想的設計者的雄心壯志:“當我結束這裡的工作,我將為世人呈現一個嶄新的城市。根據《從搖籃到搖籃》的設想,我們正在為中國政府進行12個樣板城市的設計,在12年內為4億人的住房提供改造草案。”如今,隨著媒體對生態城市的批評越來越多,McDonough的公司以及他的合伙人都不再重視與中國的合作了。公司的公關主任KiraGould聲稱:“McDonough過去的確在對中國的生態城市進行概念設計時從來沒有進行過具體的社區設計。”利益糾葛與政治鬥爭那麼,是什麼導致了這些項目的最終失敗?正如保羅解釋的那樣,關於實際投資方的爭論是東灘生態城最終失敗的原因之一。雙方——Arup和上海工業投資公司,都認為對方應該為工程埋單。因此,Arup認為他們是為中方提供一個項目創意,並為之進行設計,中國人可以花一大筆錢從他們手裡買走設計後自己來建設;而中方則認為自己提供了土地,Arup將會進行設計建設,然後他們可以從Arup手中免費得到一個生態城市。東灘生態城的另一個絆腳石就充滿政治意味了。東灘生態城的堅定支持者,前上海市委書記陳良宇在2008年因為貪污受賄和濫用權力被判處18年有期徒刑。這樣,東灘生態城項目就停滯下來,變成了一個燙手山芋,陳良宇的繼任者對其唯恐避之而不及。中美清潔能源合作組織主席PeggyLiu說:“在很大程度上,東灘生態城項目的擱淺是因為上海市委書記的更迭。”黃柏峪村的問題則主要來自於缺乏對當地群眾切實需求的認。如果沒有跟當地群眾進行深入交流咨詢,對一個外國設計師來說,將一個種地的農民轉變成為城市居民面臨著巨大的挑戰,即使他的確是懷揣著一片好心。要知道,建設一個綠色可持續發展的社區,不僅僅是減少二氧化碳的排放,而必須使之與周圍環境和諧,必須要宜居。如果綠色發展讓人們承受不起,那麼其藍圖一定存在問題。其他生態城市現像的觀察家認為,東灘生態城的意義被媒體過分誇大了。目前,新加坡與天津市政府的合作看起來充滿希望,這是因為這個生態城項目的總體規劃、投資、建設、運轉和維持都是同一個團隊,換句話說,就是只有對生態城進行長遠投資形成共識,成功才有可能。當然,四分之三人口都是華裔的新加坡與中國在文化傳統上的親近也是重要原因。生態城市在中國報道得越來越少了,剛剛起步的計劃還很難在短期內取得實質性的進展;如今,中國對綠色建築的熱情明顯蓋過了從零開始設計新的城市。“讓建築師和開發商心甘情願地去遵循強制性的建築標准顯然更重要”,徐波說,“相比之下,這些計劃中規模宏大的生態城市卻並不是生態友好型的。”作者簡介:克裡斯蒂娜·拉爾森是一個關注國際環境問題的記者,穿梭於中國的七個省市、柬埔寨、越南和泰國進行報道,她的作品發表在《紐約時報》、《華盛頓月刊》等知名媒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