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河下古鎮 舊日繁華剩有寒菜一畦

遊記

導讀 河下古鎮邊的運河上,一位漁民坐在自家漁船上喂鴨子。 京杭大運河並不是孤立的存在。來到淮安,可以梳理一下運河的歷史脈絡:吳王夫差開鑿連接江淮的邗溝,由長江北岸邗城起,經過邵伯湖、高郵湖、寶應湖,接射陽湖到淮河南岸的末口,全長200多公裡,這是京杭大運河中最早開鑿的一段。兩座因水而興的城市開始出現了:揚州和淮安。淮安是大運河溝通交流的樞紐 ...

河下古鎮邊的運河上,一位漁民坐在自家漁船上喂鴨子。

京杭大運河並不是孤立的存在。來到淮安,可以梳理一下運河的歷史脈絡:吳王夫差開鑿連接江淮的邗溝,由長江北岸邗城起,經過邵伯湖、高郵湖、寶應湖,接射陽湖到淮河南岸的末口,全長200多公裡,這是京杭大運河中最早開鑿的一段。兩座因水而興的城市開始出現了:揚州和淮安。淮安是大運河溝通交流的樞紐,歷史上運河的樞紐城市楚州,是大運河很多重要工程的建設地,漕運指揮中心漕運總督署所在地,有規模宏大的漕船廠和漕糧轉搬倉等。淮安作為運河之都的發軔之處,也就是今天的淮安市淮安區。

一位工人為“淮安府”石碑上褪色的字描紅。

河下古鎮:老淮安一息尚存

“我們這裡剛剛又改名了。”對於老淮安人周桂生來說,從記憶中的淮安縣改為楚州區,“楚州剛剛叫習慣又改了”,2012年2月底又改為淮安區,“歷史上叫過淮陰,現在淮陰是淮安市下面的一個區。淮安還有一個名字,即淮安府所在地山陽縣,周恩來的老家,總理傳記裡都有寫的”。多個地理名詞,就在這個89歲老人的腦子裡來回倒騰,家鄉的名稱改來改去,但一起指向的都是——老淮安。

老淮安的氣息保留在河下古鎮,一息尚存。這裡就是古邗溝入淮河的古末口、京杭大運河最早的段落,在淮安又被稱為“裡運河”。河下以古鎮來命名,也是這幾年的事情。和所有的古鎮入口處一樣,這裡有新樹立的“千年古鎮”石碑,入口處也有咖啡吧、客棧這樣的旅游配套設施,目前還處於空置的狀態。

淮安區文史協會朱天羽指了指前面:“往前走走吧,過了橋就不一樣了。”如果有人來淮安采風尋味,總是要被領到這裡來。老淮安的精髓就在新修的程公橋之後,那是一條1500米長的湖嘴街。這條街如今看起來局促逼仄,街道兩邊的老街牌上還寫著“湖嘴大街”,原本是河下古鎮的南北交通干道,歷史鼎盛時有“揚州千載繁華景,移至西湖嘴上頭”的美譽。

湖嘴老街的地面主要是以花崗岩麻石鋪成的,這些長則數米短則幾十公分的石條是古鎮最堅實的記憶。淮安地處平原,哪裡來的這麼多的大石頭?朱天羽解釋說,淮安曾是南北鹽業集散地,興盛期間彙聚一大批富商巨賈,這些大鹽商南下運鹽,返程時就用江南的石頭壓船運到河下,結果也成了千年古鎮的道路基干。

河下古鎮,一家紡毛線的作坊。

盆景:在扇子間回蕩的時間

周桂生的家就在湖嘴大街上,小屋子被老伴收拾得井井有條,一塵不染。玻璃台下排列著一溜黑白照片,記錄了周桂生當年的風華正茂;他崇拜周恩來,總理的照片和塑像陳列在玻璃櫃裡。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大小小的盆景,擺放在小屋後院的各處:“全部都是撿來的東西做的。”老爺子撿了一塊水泥板來,把它接成盆景的底座,裡面放水,撿來的石頭修整一番擺進去,松枝小花點綴,最妙的是水面上有“點點白帆”,仔細一看,白帆是撿來的乒乓球剪開做成的道具。另外一個盆景,假山上的人物原來是《西游記》裡的唐僧師徒四人……

每件盆景都有一個小小的主題,都和周桂生的家鄉有關。《西游記》的主題是因為吳承恩的故鄉也在這裡,湖嘴大街上還有吳承恩故居,據說他筆下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都和運河文化中流通的江湖傳奇有關系。孤帆遠影,這是周桂生小時候能夠從家門前看到的情景,那時候裡運河裡還行船,河下古鎮上就有貨運和客運碼頭。說得更久遠一點,淮安是漕運的樞紐,裡運河裡總是南來北往的漕船,熙熙攘攘。

周桂生老人的普通話非常標准,甚至帶著北方腔:“我很小的時候就走南闖北了,做過很多生意,我們這裡是碼頭嘛,交通很方便。”在他樸素雅致的小屋裡,周桂生搖著扇子和我們笑著告別。鄰居家的掛鐘剛好敲響了,時間就在湖嘴街上回蕩,隱藏在周桂生手中的蒲扇一搖一搖的節奏裡。

古巷:各種味道疊加在一起

與街相對應的是巷。現今河下古鎮仍然可以看到很多巷道,比如打銅巷、釘鐵巷、搖繩巷、乾魚巷等等。這些巷子類似於今天的專業市場,大多是古人專門圍繞運河船運而展開的專業生產制造基地,如搖繩巷是專為船用纜繩而設的制造基地。據《河下志》記載,當年河下曾有108條街巷。所以,1500米長的湖嘴街,因為被時間層層累積的厚實密度,走起來並不算近,總有值得停下腳步的畫面。

在老街上面走,各種味道疊加在一起。湖嘴街的把角是岳氏茶馓,岳雲飛是第八代傳人。面線像月餅一樣鋪開在盆裡,已經被麻油浸得透亮,拉住線頭像扯頭繩一樣纏繞挽住,套進一副長筷子裡,油鍋裡兩面兩回舞動定型,幾秒鐘工夫,一個茶馓就好了,金黃透亮。多少年來,江淮之間,誰家生孩子,親友都購買茶馓以禮相送,民間至今流傳著一句“坐月子不吃馓子——虧了” 的歇後語。

古法釀制醬油的王興懋醬園仍保留了前店後廠的經營模式。

老淮安人的稀飯必備小菜大頭菜醬菜擺在店門口,老板特地弄了一個牌子注明:腌制工藝,是淮安市非物質文化遺產。但是醬菜主要賣給街坊,對於湖嘴街上的人來說,這樣的說明完全沒有必要。

不用把牌子掛在門口,路過王興懋醬園門口就能聞到一股濃厚的醬香味。這裡前店後廠,也是84歲的手藝人王嵩余的家。屋後的院子裡和樓頂上有幾十頂大缸,算起來也有200多年了。這裡采用真正的古法釀制醬油,大缸是最後的發酵池,“最少也要180天,還不夠,最好是一年。”釀好的醬油是紅亮色,在陽光下傾瀉成一匹濃香的緞子。打醬油的鄰居來了,拎著小壺,舀一勺滿上,剛好是半斤。

王嵩余和家人的想法都是:“不想做大,這樣剛剛好,夠賣的。”因為發酵等待的時間過長,二十多口大缸從來都沒有閑著。王嵩余的孫子王震宇22歲,這個大學生利用假期把自己家做醬油的步驟拍了一段視頻,自己加上了一段解說詞,開篇就是介紹河下古鎮與京杭大運河的關系:“河下就是小南京( 酒店)。”以前湖嘴大街上各種商鋪很多,醬油是家常生活少不了的調味品,南來北往的船家也是王興懋醬園主要的顧客。

湖嘴老街:被勾兌過的原汁原味

湖嘴老街,一位修理廚具的老人和他的小攤。

一條還活著的老街上,各種生活樣態好像脫離了現代生活的軌道,獨自在自己的時空隧道裡運轉。紡線的、扎紙活的、換鍋底的……這些小店鋪都少有人光顧。搞文史研究的朱天羽覺得我們來得還不算太晚,河下古鎮准備開發旅游,但是大規模的游客還沒有到來,這裡還不是一個供參觀的收費景點。

歷史上,河下古鎮的衰敗與清河縣西壩鎮(如今也屬於淮安市)的興起有直接關系。朱天羽解釋說,清末,海鹽從淮北鹽場經鹽河直抵清河縣西壩經銷而不再到山陽縣河下。一時間,票商、鹽局雲集於西壩。潮起潮落,河下鎮的巨賈豪商紛紛外遷,另謀出路。黃鈞宰在《金壺浪墨》中記載河下鹽商的衰敗:時間不到十年,卻是“高台傾,曲池平,子孫流落,有不忍言者,舊日繁華,剩有寒菜一畦、垂楊幾樹而已。”

湖嘴老街上的老字號——岳氏茶馓。

“你們覺得怎麼樣,是不是還有原汁原味的古鎮生活,就像是王家的醬油一樣?”穿過1500米長的湖嘴街,走上裡運河大堤,回頭看湖嘴街,狹窄的街道蜿蜒在一片陳舊破落的街區中。南北貫通的湖嘴大街曾經是老淮安的脊柱,但我們都明白,在這個時代向往原汁原味,可是一切都已經被勾兌過。

裡運河大堤上的河下碼頭早就廢棄。和別的運河城市一樣,在城市外圍又有新開的運河航道。裡運河在新時代擔負起的職責更多是景觀帶,但是還有野趣,岸邊長滿了蘆葦、荷花。有從遠處來的小漁船,老夫妻生活在船上,每天的收獲就擺在路邊出售。釣魚的人不少,守在岸邊各處,大家都說這裡的水好,魚兒卻不輕易上鉤。

■ 城跡

漕運廣場:老淮安的中軸線

總督漕運部院門口,當地市民坐在門墩上乘涼。明清時期,作為漕運總督衙門的所在地,淮安成為全國漕運的指揮調度中心。

漕運造就了淮安的繁榮。明清時期,淮安作為掌管“半天下之財”的漕運總督衙門所在地,成為漕運的指揮調度中心,與杭州( 酒店)、蘇州、揚州並稱運河沿線的“四大都市”。

漕運總督府衙就在淮安古城(現在的淮安區)中心位置,現在這裡是漕運廣常那座宏偉壯觀、掌管明清經濟命脈的中央直屬衙門毀於戰火,後又重建,現在是4A級景區。漕運總督府衙門前有一對大石獅子,淮安人都說這是當年波斯國贈送給皇帝的,原有兩對,一對送到了北京,另一對途經淮安時被當時的漕運總督留下了——漕運總督都是由從一品或正二品的大員擔任,位高權重、威震一方,所有沿運河北上的漕運物資均需經此查驗通關。

漕運總督府衙也是廉政教育基地,大堂內有一副楹聯:“得一官不榮,失一官不辱,勿說一官無用,地方全靠一官;吃百姓之飯,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除了參觀,這裡的戲台每周也不定期演出淮劇,本地老年人憑證件可以免費聽戲。

現在漕運廣場變成了市民休閑廣場,不少老人坐在在漕運廣場的牌樓門檻台階上乘涼聊天。馬路對面是鎮淮樓,本來是報時用的。據說抗日戰爭時期,鎮淮樓上曾經設過瞭望哨,在樓頂開了一個天窗,伸出一根木杆,上面懸掛銅鐘,敵機要來轟炸可以報警。現在鎮淮樓下聚集了打牌的人,淮安人發明了“摜蛋”,現在這種打牌玩法在整個江蘇都很受歡迎,“飯前不摜蛋,等於白吃飯”。登上鎮淮樓,看到漕運廣場上的漕運總督府衙、漕運博物館、鎮淮樓在一條直線上。朱天羽說:“這就是我們老淮安的中軸線,是不是和北京一樣?”

■ 城味

蒲菜:近水實清華

來到淮安,水真的很多。這裡的地名也大多和水有關。淮陰,是在淮河南面;泗陽,在泗水北面;泗洪,取泗水與洪澤湖的首字;洪澤是洪水形成的大澤;淮安就是淮水安瀾……而盱眙,從字面上看起來和水無關,實際上是洪水來襲時,人們舍棄家園,登山避險,舉目四顧,只見洪水不見家園的寫照。

水多,不光是河道多,湖泊也多。河下古鎮附近有月湖、勺湖,淮安有道特別的菜“蒲菜”,就是菖蒲的根。吳承恩在《西游記》裡寫過:孫悟空打死了艾葉花皮豹子精,解救了被捆綁在樹上的樵夫;樵夫設野菜宴款待唐僧師徒四人,其中就有一道“蒲菜根並茭兒菜”,吳承恩贊美它“近水實清華”。

蒲菜只有月湖和勺湖裡的最好吃。據說曾有多人將淮安蒲根遷移到別的地方,但由於氣候和水土條件,長成後不僅粗老,而且麻嘴,根本無法入口。淮安處於淮河下游,到處都是衝積淤成的湖泊池沼,扎根於這些湖泊池沼裡的蒲草,每年春天發芽時,都要穿過一層厚厚的淤泥層,蒲莖剝去外部綠色的葉片,留取內裡白色的一段,大約有一尺長短,拇指粗細,就是蒲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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