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趙涵漠
這個國家“最酷的老爺爺和老奶奶”就生活在北京一幢不起眼的公寓樓裡。
在很多人看來,63歲的張廣柱和60歲的王鐘津就像是從“城堡裡走出來的童話人物”。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因為在過去的3年裡,這對老夫妻已經完成了在世界七大洲的旅行,包括南極。除了裝滿磚頭般旅行指南書和衣物的65升大背包,陪伴著他們一路行走的只有一口極不流利的簡單英文,和對整個世界的好奇。
今年8月,他們剛剛結束在南美、南極和澳洲的旅行,回到起點北京。一路上,這對網名“花甲背包客”的老人幾乎沒有間斷過網絡直播。
在南非,他們發現狒狒喜歡吃灌木叢裡的花,隨即告訴網友:“我大吃一驚,一直以為狒狒應該生活在森林裡,錯誤哦1剛到冰天雪地的南極,王鐘津就興奮地在地球另一端發帖:“我們在南極發癲吶1當他們在一個清晨抵達位於阿根廷與巴西邊界的伊瓜蘇大瀑布時,干脆引用了一個新加坡“驢友”的玩笑:和這裡相比,“美國、加拿大的瀑布簡直就像廁所馬桶裡的水”。
不過在電腦的另一端,當這對夫婦卸下自己的背包時,他們看上去簡直普通極了。即便面對電視鏡頭,他們也穿著最樸素的衣服。張廣柱身穿一件白色短袖T恤,王鐘津的上衣是綠底碎花的,就像在這座城市裡的很多老太太那樣,她斜挎著一個紅色小包,左手牽著9歲的小外孫。
但這並不影響忠實粉絲們將花甲背包客的生活定義為“童話”。在現實世界裡,“童話”直接改變了很多人。一對英語很爛的年輕夫妻終於下定決心,去美國自駕游;一個廣州女孩開始為退休的媽媽存儲旅行基金,鼓勵她和姐妹們去旅行;一個剛剛結婚的姑娘找到了60歲後的人生方向,“堅決不帶孫子,有錢就去享受”。
在張廣柱和王鐘津看來,那些陌生人的改變,都體現出旅行的意義。而對他們自己而言,世界已經在行走中變了模樣:“我們的年齡越來越大,我們的背包越來越重,但我們走的路越來越遠,我們的心越來越年輕。”
帶著小學二年級英語水平走出國門
他們的環球夢,是從4年前開始的。
在那以前,兩個人還遠遠算不上“骨灰級”驢友。那時,張廣柱沒有退休,他們只能偶爾在國內登山徒步。
像大部分驢友一樣,他們也在摸索中獲得經驗。“看見別人拿著根登山拐杖,我們也回來買一根。看見別人的背包不錯,我們也跟著買一個。”就這樣,他們的裝備越來越齊全,路也越走越遠。
2007年2月,兩人來到了位於雲南省的虎跳峽,那算得上中國最深的峽谷之一。他們面對著玉龍雪山,走在哈巴雪山腳下,並在路上巧遇一個正在舉行婚禮的納西族家庭。熱情的納西族人辦起流水席,集結了來自不同國家的游客,就好像一個小型的“國際會議”。
席間,張廣柱夫婦發現一個外國人翻看厚厚的旅行指南書。“他幾乎一句中文都不懂,可是卻來到這麼偏遠的地方。”張廣柱驚訝極了,“那我們為什麼不能出去?”
如今,當王鐘津回憶起這一切時,仍然記得自己當時的反應。“他瘋了1她大笑起來,眼睛眯在一起,鼻子一皺,露出整排潔白的牙齒。
不過,她的驚訝並沒持續太長時間。不久後,他們回到北京。當丈夫宣布他的宏偉目標是去阿爾卑斯山徒步時,得到了妻子的回答:“那不算什麼,我要去亞馬遜漂流1
掛在客廳牆壁上的大幅世界地圖,從此有了更豐富的意義。張廣柱和王鐘津開始了“艱苦的准備”。他們打算先去歐洲,除了辦理簽證外,兩人還進行了明確的家庭分工:先生負責學習英語,太太主攻地理、歷史知識。
對於一位59歲的男士來說,學習外語顯然是份苦差事,更何況他還堅持不上補課班,要自學成才。如今,在他淺黃色的書架上,仍擺放著各種各樣的英語書:《許國璋英語》、《英語基本詞快速記憶》、《應急口語通》……
根據現實要求,張廣柱在各類英語教材中選擇了《英語900句》,每天坐在桌前,戴著老花鏡認真地念七八個小時。不過,這對他來說還是太困難了。於是他“不斷壓縮”,最終變成只關心旅游英語中的“吃住行”篇目,至於剩下的內容,“根本學不會”。
2008年3月,在進行了將近一年的准備後,他們各自背上20公斤重的背包,登上從北京前往希腊雅典的飛機。
被小外孫鑒定為只有“小學二年級英語水平”的老頭兒,帶著“26個字母也認不全”的老太太,終於自信滿滿地出發了。
去一個遙遠的國度,逛逛當地人的菜市場
那種旅行的興奮勁兒沒能持續多久,確切地說,當他們剛從雅典機場出來,就消失了。
在機場外的巴士站問路時,王鐘津第一次見識了丈夫的英語水平——帶著白色棒球帽的他站在那裡,捧著一本“旅游英語”瞪大了眼睛,著急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急性子的王鐘津干脆幾步衝到賣票人的面前,然後扭頭衝著丈夫大聲說:“問啊,你倒是問啊1
可張廣柱徹底慌了神。在進入希腊海關前,根據此前搜集的資料,他將海關人員可能會問的3個問題背得滾瓜爛熟,又用小紙條抄下來放在口袋裡以防萬一。沒想到,海關一句話也沒問,直接蓋戳放行,他所有的准備都落了空。
離開機場後,除了應付海關的那3句話,這位老先生的腦袋裡簡直一個英文單詞都蹦不出來了。“全懵了1當他回憶起那時,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兩頰深深的皺紋一直升到眼角。
這就是環球旅行磕磕絆絆的開始。
但稍顯糟糕的起點過去後,旅行一步步變得順利起來。3個多月後,他們游歷了歐洲16個國家、70多個城鎮。然後,旅行就像成癮了似的。他們在網上鑽研最新潮、最省錢的旅行攻略,並據此在2009年“窮游”了美國和加拿大。
今年春節過後,2月17日,他們又出發了。這一次,他們購買了可在全球15個城市經停的環球機票,前往南極、南北美和澳大利亞。這種廉價的環球套票要求乘客必須在地球上沿著同一個方向飛行,於是整個旅程變得折騰極了。他們一路“自西向東”,離開南非開普敦後,為了到達同在南半球的布宜諾斯艾裡斯,不得不取道北半球的迪拜、紐約,最終在36個小時後到達目的地。為了遷就廉價機票,他們在旅途中總共6次穿越赤道。
可這些折騰並沒有磨掉他們的熱情。即便是現在坐在北京三居室的家裡,當王鐘津每次拿起背包時,仍然很興奮,“一背起來,就覺得特別痛快,立刻就興奮起來了,得趕緊出門玩去。”說這話的時候,她瞪大了眼睛,握緊拳頭向前一揮。
他們的旅行實在太特別了。今年3月,他們登上了開赴南極的輪船,5天內12次登陸南極半島。
盡管被告知不能驚動企鵝,必須與它們保持適當的安全距離——起碼5米,可當兩人終於走上這片冰雪大陸時,卻發現只要蹲下身子,紅嘴的企鵝就會好奇地走過來,拜訪一下初次到訪的新朋友。為了和企鵝兄弟們“打成一片”,張廣柱童心大發,干脆蹲下身子,模仿著小企鵝,身子前傾,雙臂向後展開。
在船方的安排下,他們還在南極進行了一次露營。沒有帳篷,也沒有取暖設施,“那可是真正的露營”。當晚,他們在松軟的雪地上挖出一個足夠兩個人躺進的大坑,然後鑽進4件套的黃色睡袋裡,抱著忐忑的心情睡了一夜。按照王鐘津的話說,“徹底體驗了一把企鵝的生活”。
溫暖的澳大利亞是這次旅行的尾聲。不過,剛一抵達,老兩口就被高昂的物價嚇壞了,就連公路旁汽車旅館一晚的定價都超過100澳元(約人民幣680元)。他們決定干脆租輛豐田汽車,自駕“窮游”澳洲。
澳洲行中有12個夜晚,他們都住在汽車裡。每當夜晚來臨時,他們的經典睡姿是:將汽車座椅調低,鑽進藍色的睡袋,用衣服緊緊地圍住下巴,將頭枕在一摞旅行書上,然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