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世界史”把中國列在“邊緣”地位
一說起文明,人們往往立即聯想到“西方文明”和“東方文明”的區別與反差、甚至對立。但實際上,過去籠統地劃分東西方文明,是模糊而不確切的。
“東方”與“西方”一對概念的內涵所指,各時期各地區差別很大。古代希腊羅馬人群心目中的“東方”就是指:西亞的兩河流域和北非的埃及,當時他們對於印度的認識很模糊,更幾乎不曉得世界上還有偌大一個“中國”!古代羅馬共和國認定自己才是世界文明的中心,除此以外皆為“蠻族”。如果以歐洲(主要是西歐)為坐標原點,那麼在 “神聖羅馬帝國”時期,他們甚至將巴爾干半島的希腊、拜占廷、斯拉夫地區也指為“東方”。殖民主義時期,大英帝國心目中和文獻記錄中,冥頑不化的“東方”分為三部分:小亞細亞(近東);阿拉伯和中亞細亞(中東);印度、中國、日本(遠東),都是不信“聖經”而有待拯救的愚昧群氓。
但是,如果以古代中華帝國為坐標原點,那麼中國自己為“中”,而“東方”(東洋)指日本,“西方”就是指中亞細亞和阿拉伯(西域)、印度(西天)。中國二十四史一直把西方各國列入附屬的“西域”;而西方的“世界史”則把中國列在邊緣地位。相互之間缺乏全面具體的真正理解和交流、對話,難怪偏見、誤會都很深。
解除“東西方”文明對峙心理
文藝復興後的歐洲啟蒙主義者們,開始興致勃勃地接觸古老的東方———中華文明。但由於方塊字的繁難、漢語文獻翻譯上的差錯,以及某種排斥異己的心態,屢屢造成黑格爾、托爾斯泰等文化巨匠對於華夏文明的誤讀和曲解。他們把中國稱為“老大古國”,而這“古”是帶有貶義的。直到20世紀,歐美學者對於中國的認識和介紹,還趕不上對於印度、阿拉伯的了解。
我國從20世紀初風行至今的“四大文明古國”的說法,包含著一種潛意識:排除希腊羅馬和歐美,以“東方古國”為獨尊的“四大”。我們必須注意到:滿清統治者長時期內並不把“西方世界”放在眼裡,在康熙雍正乾隆看來,什麼英吉利、法蘭西、荷蘭、西班牙都不過是些“彈丸小國”、“蠻夷之邦”、“紅毛鬼子”,都應該向天朝進貢、俯首聽命、跪拜稱臣的。這種老子天下第一的高傲,一直延續到英法侵略者火燒圓明園、八國聯軍攻入紫禁城……。所謂“東方永遠是東方、西方永遠是西方”,歐洲殖民主義者和東土民粹主義者相互傲然對峙側目而視、誰也瞧不起誰的架勢,至今還是籠罩在雙方頭腦深處的陰雲重霧。某些中國人心目中的“古”是無與倫比的傳家寶、是傲視天下第一的遺產,而某些西方人心目中的“古”卻是木乃伊、是可獵奇而予以鄙視的腐土。這兩種極端心態都不實事求是,甚至容易引發衝突。
在某些帶有西方殖民情結的“歐洲中心論者”心目中,所謂“四大”古國的說法實際上指的是“東方已衰敗的四大”,是游離在西方之外的“四大”,是湮滅的廢墟、古墓、碑銘。
而辜鴻銘、梁啟超等學者“尊古崇東”、欲以東方精神文明救治西方的拜物教、拜金主義、道德淪喪。所以,梁啟超最早提出“四大文明古國”說法,尊崇“東方”、排斥希腊羅馬等“西方文明”,並不是偶然的。實踐證明那是一廂情願,行不通。但是,由於虛弱挨了痛打以後,又難免陷入另一個極端,就是妄自菲薄,認為自己什麼都不如西方,於是,所謂“月亮也是西方的圓”了。
改用“五大文明搖籃”
在現代考古學、人類學意義上,“文化”是自從人類進入石器時代使用工具以來創造物的總稱。“文明”則相對於“野蠻”和“蒙昧”而言;一般公認需具備(1)政治上的國家權力機構(2)經濟上的金屬冶煉技術(3)文化上的文字和文獻記錄(4)建築上的城市等設施,這四項主要條件。例如,古代的游牧或漁獵人群有文化而無文明,還處在蒙昧、野蠻的發展階段。
20世紀的歷史學開始了新的質的飛躍。以往各國歷史學都存在一大缺陷,就是把各自民族、各自國家作為歷史研究的一般範圍,這就大大限制了歷史學家的眼界。實際上,沒有一個國家或單個民族能獨立地說明自身的歷史問題,應該把歷史現像放到更大的範圍內進行比較和考察,這更大的範圍就是文明、文明之間的交流與融合。
文明的新定義,是具有一定時間和空間聯系的某種人群,可以同時包括幾個類型相似的國家和不同民族。許多情況下某些國家滅亡了、民族被征服了,但他們的文明卻承繼下來沒有湮滅。文明自身又包含政、經、文三大方面,其中文化構成這個文明社會的精髓。
鑒於此,加之已經證明了“四大文明古國”說法不妥、不全面,特別不應該將愛琴海文明(包括古希腊文明)排斥在外;本文鄭重建議采用“五大文明搖籃”的提法正式代替“四大文明古國”。 以“搖籃”代替“古國”、“五大”代替“四大”。
人類“五大文明搖籃”,按照年代先後的順序是:(1)尼羅河流域文明(公元前35世紀以來);(2)兩河流域文明(公元前35世紀以來);(3)印度河文明(公元前25世紀以來);(4)愛琴海文明(公元前20世紀以來);(5)華夏文明(公元前20世紀以來)。
今後在進一步研討中,還應該妥當地劃分大文明和小文明,恰如其分地區別原發(原生態)文明和派生文明。例如:華夏文明是原發文明,而朝鮮文明和日本文明則是派生文明。
尼羅河流域文明的代表———古埃及文明,在一脈相傳30個朝代、繁榮昌盛約4千年之後,終於湮沒了。兩河流域文明,跟埃及文明的形態各異,蘇美爾、巴比倫、亞述、赫梯……各自如走馬燈似的交互輪替,始終紛爭戰亂不休,也終於湮沒了。然而,它們的文明通過不斷交流,溶彙到愛琴海文明、希腊羅馬文明的大海洋裡面去。兩河流域文明、印度河文明、愛琴海文明也在歷史長河中,斷斷續續地交流、融合。
文明湮沒的情況如何呢?主要表現為:文明的載體( 種族群體和文字文獻)的消亡。例如,在埃及的古代種族群體,到公元7世紀以後逐漸被阿拉伯民族的群體取而代之,而且原有的普遍通行的埃及語文,也被阿拉伯語代替;又如在兩河流域(今伊拉克、敘利亞等地)發生了類似的歷史變遷。然而,印度文明、愛琴海文明(包括希腊文明)跟華夏文明,這三大文明傳承迄今,並沒有湮沒。
印度文明是南亞大陸最古遠的文明。盡管印度歷史上外族入侵頻繁,小國林立,長期分裂,但印度文明仍具有印度本土傳統精神上的連續性和同一性。希腊文明的源頭是邁錫尼和克裡特文化,後來超越了希腊本土,形成“希腊化”地區。後來即使希腊因外族入侵亡國了,但希腊人的種族群體和希腊語的文字文獻沒有消亡,所以,希腊文明迄今也沒有湮沒。這跟中國有一些類似:在元朝蒙古人統治下、在清朝滿族人統治下,中國(宋朝和明朝)兩度亡國,但是華夏文明仍然傳承了下來。
可見,只要文明的載體種族群體和文字文獻沒有消亡,那麼這種文明就不會湮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