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園林與中國古典園林同屬風景式園林,二者均以大自然為創作的本源,但兩者的造園理念和創作手法有著較為明顯的區別。總的來說,英國園林要鐘情於純自然之美,而以理性、客觀的寫實,側重於再現大自然風景的具體實感,其創作手法式原原本本地把大自然的構景要素經過藝術地組合、相應於用地的大小而呈現在人們眼前,審美情感蘊含於被再現的景觀總體之中。
英國風景式園林不同於中國的居家式園林與歐洲大陸的勒·諾特式園林,探究其自身的歷史因素,以及風景園形成的歷史、經濟、社會、思想因素,可以發現,英式園林的形成有其必然與偶然的原因。同時正是由於這種園林的形成,填補了世界園林史上重要的一筆。
造園理念英國自然風景式園林,造園指導思想來源於以培根和洛克為代表的“經驗論”,認為美是一種感性經驗。總的來說,它更加排斥人為之物,強調保持自然的形態,肯特甚至認為“自然討厭直線”。園林空間也更加整體與大氣。但由於它過於追求“天然般景色”,往往源於自然卻未必高於自然。又由於過於排斥人工痕跡,因之細部也較粗糙,園林空間略顯空洞與單調。錢伯斯(W。chambers)就曾批評它“與普通的曠野幾無區別,完全粗俗地抄襲自然”。
由以上分析可知,古典園林無論中西,無論是強調師法自然,還是高於自然,其實質都是強調對“自然”的藝術處理。不同之處,僅在於藝術處理的內容、手法和側重點。可以說,各時期園林在風格上的差異,首先源於不同的自然觀,即園林美學中的自然觀。現代園林在揚棄古典園林自然觀的同時,又有自己新的拓展。這種拓展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第一是由“仿生”自然,向生態自然的拓展。早在1969年,美國賓州大學園林學教授麥克·哈格(Ian McHarg)在其經典名著《設計結合自然》(Design With Nature)中,就提出了綜合性的生態規劃思想。在現代景觀設計中,諸如為保護表土層,不在容易造成土壤侵蝕的陡坡地段建設;保護有生態意義的低濕地與水系;按當地群落進行種植設計;多用鄉土樹種等基本生態觀點與知識,已被設計師理解、掌握和運用。在生態與環境思想的引導下,園林中的一些工程技術措施,例如,為減小逕流峰值的場地雨水滯蓄手段;為兩棲生物考慮的自然多樣化駁岸工程措施;污水的自然或生物淨化技術;為地下水回灌的“生態鋪地”等,均帶有明顯的生態成分
英國風景式園林的布景,則類似中國古典園林中的“步移景異”,引導游人從詩意中穿過。一連串畫意構圖,以不同距離、不同高度、不同角度展開,整體意境寧靜而舒遠,一派天然牧場般的田園風光。
同屬不規整的自然式園林,中式是一種寫意自然,更富想像力,但不免流於矯揉造作。英國自然風景式園林,則是一種本色自然,更舒展開闊與真切生動,完全沒有中國明清私家園林的那種閉鎖與沉悶。這也是近代以來,中國私園遭到批評最多的地方。中國古典園林的本意在納自然萬像於咫尺之中。為此,對自然景物必須要有相當程度的抽像,才能體現出自然的韻味。但中國私園中卻大量使用巨石大樹,致使抽像寫意的原旨大大削弱。園林空間之所以局促、迫塞,其根本原因之一,就在於對自然景物的抽像遠不如日本那樣徹底。至於其他的原因後文將述及。現代園林在全面吸收與繼承古典園林成就的基礎上,更加開放與自由,藝術手法亦有極大創新。總的來說,偏重於整體構圖,但極少軸線對稱;有時也分區設景,但各景之間流動性更強,界線也更模糊;形態上偏於規整,亦不排斥自然的形態。從整體上說,大景重整體有氣勢,小景有變化簡潔。
十八世紀下半葉的歐洲的並沒有因為這些爭論而少造過自然風致園,與此同時,一股有著濃郁異國情調的“中國風”熱潮更是席卷了整個歐洲。許多達官貴人都想在私家的風景園林中增添東萬的意蘊,於是都以造中國屋、中國塔、中國亭為時尚;書商們也趁機出版了介紹中國建築的圖書以適應園藝家的需求,不過今天看起來,許多都是出自臆想,有點不倫不類。在這一風潮的影響下,“英中式庭園”在許多國家興建,可作為一時風尚的見證。歐洲至今仍保留著許多這種園林樣式的傑作。比較著名的如錢伯斯參與設計的邱園,園中曾建有中國樣式的孔廟、清真寺、岩洞和中國塔等,不過多數今已不存,只剩下中國塔作為園子的標志聳立其間,其藍本據說是南京報恩寺的琉璃塔。其他國家的英中式庭院還有法國的小特裡阿農王後花園、麥萊維勒林園、德國的奧蘭寧堡中國園等等。不過這些歐洲園林雖說是受到了中國古典園林的影響,但本質上仍然表達的是西萬人對於“自然”和“畫意”的理解。漫步其中,我們盡管能找到許多東方的痕跡,總的來說卻仍是異國情調的懷想。
事實上,英國風景式園林中“如畫派”所主張的“如畫”,概念上與計成在《園冶》中提到的“宛如畫意”是可以互譯的,然而英國人卻一定要對“如畫”的主張詰難一番?我想,這大概就是中西方自然觀念上的差異所致。“布朗派”和“如畫派”的造園家都面臨著同樣一個問題:即什麼樣的園林才能體現一種“自然”的理想狀態?而“自然”這個詞在英語裡,既可以指偉大的造物主,又可以是眼中不完美的視像。如果把“自然”當成造物主,或者更強調這一點,自然本身理論上便應該是完美無缺的。模仿 “自然”的“理念”,重視“自然”的秩序和理想,當然就應該能夠獲得真實地、完美的再現。但是,如果更多地把“自然”當作“自然物”、“自然界”去理解、他在人們的眼中顯然就是不完美的,而繪畫通過對自然的提煉和剪裁就達到了一種理想的“自然”狀態。然而,“自然”的兩種概念傾向在“布朗派”和“如畫派”的爭論中卻總是糾纏不清。這種情況下,是不是應該模仿繪畫必然成為人們爭論的焦點。而在中國的造園論中,山水與自然之間的必然聯系是被文化傳統所規定的,它是造園的前提。中國的山水畫是一個遠比西方的風景畫更偉大的傳統。它在知識分子的意識中本來就是要營造一個理想的家園,它的產生就是從道家所謂的“隱逸”的自然家園開始的。因此,山水畫意在中國造園論中的權威是不會被懷疑的,通過表現山水畫所描繪的自然畫意築造園林的理想境界便理所當然的成為了經典的文化傳統。
中國傳統園林和18世紀英國風景園都注重自然美,但環境景觀卻常呈現明顯差異。在肯定中國園林對英國風景園的歷史影響的同時,以比較的方法深入探討兩者的差異,可以促進學術研究和藝術實踐的發展。對園林環境美的追求涉及廣泛的文化背景,哲學是其中之一。中國傳統哲學和17世紀後的英國經驗哲學以不同方式把握自然以及人與自然的關系。與此相關,中國園林追求“天人合一”的像征創意,英國風景園顯示肯定客觀世界美的樸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