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新疆旅游團而言,游遍全疆需要22天,我則獨自游蕩了35天。雖則如此,還是走馬觀花地匆匆一瞥。新疆人文地理的豐富多樣,所承載歷史的厚重,都是我事先沒有預料的。 我的新疆之行,第一站便是著名的吐魯番。
達阪城

見過大海,見過河流,見過瀑布,可“戈壁”這個詞在我的經歷裡一直都是空白。現在,戈壁就在我的面前,沒有綠色,沒有更多生動的活物,滿眼望去便是一望無際的沙和石,橫亙的高山在窗外連綿而來,不僅是紅色,更有青色、黃色、赭色。聽說,“戈壁”是維吾爾語,意即不長草的地方,因為戈壁灘上的蒸發量遠遠大於降雨量,也因為這一片土地自由地選擇了蒼涼。
車行至達阪城,一片巨大的風車叢迎面掠過。這是亞洲最大的風力發電站——達阪城風力發電站。北疆阿拉山口和烏魯木齊縣托裡老風口,與達阪城並列為新疆三大風口。達阪城的風有多烈,有唐朝岑參的詩句為證:“君不見走馬川行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輪台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鬥,隨風滿地石亂走。”清代洪亮吉遭貶伊犁,遇釋回歸途中曾遇風災,也以詩記之:“雲光裹地也裹天,風力飛人也飛馬。馬驚人哭拼作泥,吹至天半仍分飛。一更風頹樵者喚,人落山頭馬山半。”當地的俗話“新疆八大怪”之一的“風吹石頭砸腦袋”說的也是達阪城的勁風。但見,藍色的天幕下,三葉風車迎風旋動,頭頂積雪的青山映襯在它們背後,早晨的霞光斜斜地鋪射下來,一番都市裡無法想像的美景。
繼續前行,一條帶狀的河流與我們的車並行,依傍在遠遠的山腳下,時而窄如長河,時而寬如湖泊,在清晨的陽光下顯現明如鏡面的水體。這是新疆鹽湖,道旁不時有堆積而出的原鹽,聽說,在鹽湖,不會游泳的人也不用擔心掉下去,巨大的浮力會讓人漂浮其上,悠游如翱翔天空。
坎兒井
車子停了下來,坎兒井到了。總長度5 000多公裡的坎兒井除了吐魯番外,還分布在新疆哈密、和田等地。它被認為是與萬裡長城、京杭大運河齊名的古代三大工程之一,有“地下萬裡長城”的美譽。
走入光線昏暗的地下,已經申報世界文化遺產的坎兒井吸引了我們的目光:頭頂上的井口射入幾道陽光,腳邊已是水流潺潺。不深入地下,你永遠無法想像那一排排從天山腳下一直延伸到廣漠南疆的井口下面,竟有如此神奇的乾坤。“火城”吐魯番水貴如油,如果從地上引天山融化的雪水來灌溉,水流不出多遠就會干涸,於是地下長河便在先人的智慧中開始流淌了,從古一直流到今。
火焰山

登上車繼續前行,溫度越來越高,空氣越來越干燥,車窗外的景色也漸漸變了模樣:山勢漸行漸高,顏色漸變漸黃,看上去完全是由沙子構成,山體上更有千溝萬壑,那是時間的鋒刀所留下的傑作。
我們已經進入了吐魯番盆地的中部。在東天山的陷落盆地中,吐魯番成為僅次於約旦死海的世界第二低地。雖然感覺不到自己是在向低處走,可實際上我們已經來到了低於海平面160米處了。
“熱極”、“火洲”、“風庫”、“干極”,都是人們送給吐魯番的別名。據說,在沙子裡埋上一個生雞蛋,過上一會兒就可以被烤熟了。在夏季,吐魯番的最高溫度可達47.8℃,地表溫度高達70℃,所幸我們到來的季節已是深秋10月。
穿過萬佛寺,火焰山的全貌便呈現眼前:縱橫的溝壑、起伏的山勢、多變的流雲……恰逢烈日當頭,正是一片干炙火烤的熱烈景像。赤褐色的砂岩反射著日光,熾熱的氣流滾滾上升,猶如大火烈焰騰騰燃燒。
在火焰山的炙烈中,我們一行幾人痛吃了一個大西瓜,才知吐魯番的瓜果這樣香甜,這樣滋潤。有火熱的天氣,亦有解渴的水果,這就是吐魯番,讓你把生活的滋味痛快淋漓地嘗個遍。
高昌故城
走出火焰山,我們開始分批搭乘當地獨具特色的毛驢車,前往高昌故城。
走進高昌故城的遺址,斷壁殘垣,沙柱問天;你看不出這是人工建築的城池,看不出它是一座曾經“地勢高敞,人庶昌盛”的繁華都市,它像極了風沙流蝕而成的雅丹地貌。幾座殿基,幾道殘牆,默默訴說著滄海桑田的力量。
作為絲綢之路上的名城,高昌故城距今已有2 100年的歷史。公元前1世紀,西漢大將李廣利率領部隊在此屯田,建立起這座城池。直至1275年,高昌城被蒙古游牧部落攻陷,毀於一旦。唐朝時候的高昌,曾是整個吐魯番盆地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玄奘取經與這裡曾結下不解之緣:玄奘到達高昌後,高昌國王文泰親自出宮相迎,玄奘在高昌盤桓了兩個月,與高昌王結為兄弟。隨後,玄奘在高昌講《仁王般若經》一個月。為宣講此經,高昌王特設大帳,國王及大臣按班次聽講。每次開講時,文泰都親自執香爐恭迎。後來國王再三懇求玄奘留下,輔助朝政。玄奘堅辭不受,去意堅決,並以絕食明志。國王只好贈送玄奘大筆盤纏,親自送行百裡,至交河,才與玄奘灑淚而別,並派特使,護送他繼續西行。
今天的高昌故城,仍可窺見昔日的繁華:曾經高聳的城牆,正方形的城池形狀,依略可見的外城、內城和宮城三個部分,城牆土坯上的夾棍眼還清晰可見。殘城中,西南角的建築遺址最為密集。
站在當年的廟宇和佛堂前面,仿佛能聽到玄奘平靜的講法聲。
交河故城
作為車師前王國都城的交河故城,比高昌故城更為遠古,從漢朝到元代,至少已有2 300多年的歷史。
交河故城是世界上最大、最古老、保存最完好的生土城市,也是我國保存2 000多年最完整的都市遺跡,目前,吐魯番地區正在申報交河故城為世界文化遺產。
走進交河故城所處的江心孤島中,如削的崖壁迎面而來,這是故城的天然壁壘,以崖為憑可以不築城牆。劃分齊整的三個建築區域內,北部的寺院區、東側的官署和住宅區,東北部的居民區,西側和南部的手工業作坊區都清晰可見。城池築壁,烈火焚燒的痕跡提示今人故城毀滅於一場不明原因的大火。交河故城的大佛寺、交河官署、陶窯、舍利塔群以及東城門等遺址都還保留尚好,新近挖掘出的貴族墓地、古水井和金佛,城西完整的舊石器遺址中,絲路文化的古典風範可略見一斑。
葡萄溝

走過荒涼的戈壁和戈壁中遠古的城池,葡萄溝的出現讓我們眼前一亮。這是茫茫的土黃色中一帶鮮嫩的綠色,芬芳了視線,也讓干渴的喉嚨愈發期待水份的滋潤。
方圓數十平方公裡的葡萄溝,處於火焰山的峽谷當中,濃密茂盛的葡萄架勾勒出一片綠色的憧憬,香甜的葡萄綴滿其間,顆顆圓潤碩大。在這樣的誘惑中,誰也不想做吃不到葡萄的狐狸,齊齊湧向農民家的木桌旁,恨不得一口吞一串下去。
吐魯番的維族農民用拐著彎的漢話告訴我們:吐魯番的葡萄品種多,有的拿來釀酒,有的制成葡萄干,有的僅僅適合新鮮時候吃;珍貴的無核白葡萄產量奇低,所以物以稀為貴;還有馬奶子、喀什哈爾、黑葡萄、比夾干、梭梭葡萄、紫葡萄,每種在保健和治病方面都有特別的功效……一連串的葡萄知識令我們聽得咂舌:原來小小的葡萄裡還有如此大的學問!
寸草不生的火焰山,何以突然出現這樣一派葡萄家園來?是沙漠中的綠洲,還是海市蜃樓?這是盤桓在每個異鄉人心頭的疑問。還是維族農民解了我們的疑惑:天山雪水灌溉了葡萄溝,而引入天山雪水的工程就是那個偉大的古代奇跡——坎兒井。
品嘗了十余種葡萄之後,民族歌舞表演在碧意斑駁的葡萄架下開始了:美貌的維族少女身著花裙,翩翩起舞,深深的眸子勾人魂魄,高挺的鼻子聳立著驕傲,姣好的身材令人艷羨。獨舞之後,一群紅衣少女翩躚而來,飛舞的裙裾灼熱了觀者的雙眼,又一群黃衣小伙兒迎面而來,一對一地向紅裙少女跳起了求婚舞。小伙兒的眉毛詼諧地擠動,姑娘的脖頸隨著音樂搖動。忽然,小伙兒一手扮作鴨頭模樣,一手翹在身後扮作鴨屁股,口叼鮮花,弓著身子,脖子一伸一縮地走向姑娘,姑娘佯作羞惱地打掉小伙口中的鮮花,小伙便劈開大步,彎腰下去從地上叼起鮮花又遞向姑娘,姑娘終於被打動,接住鮮花羞澀地笑了。
表演者邀請客人上台共舞,在民族風情的參與中,我們將木卡姆的樂聲、新疆人的熱情,連同葡萄溝的碧綠、戈壁的蒼茫一起留在了記憶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