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衢州:在四省交界處糅合年的味道

景點

導讀 衢州,位於浙江省西部,閩浙贛皖四省交界處。“衢”的意思為“四通八達的道路”,這也剛好說明了衢州的口感:雜糅與融合,吸納了周邊省份的各種口味。我們在衢州的時候,趕上了一場大雪,據說是當地數年不遇的大雪,飄飄灑灑的雪花落在古老的庭院裡,給一層黑覆蓋上一層白。快過年了,許多人家開始准備米糕、番薯花,這些都是衢州江山市的過年吃食。不少在外 ...

衢州,位於浙江省西部,閩浙贛皖四省交界處。“衢”的意思為“四通八達的道路”,這也剛好說明了衢州的口感:雜糅與融合,吸納了周邊省份的各種口味。我們在衢州的時候,趕上了一場大雪,據說是當地數年不遇的大雪,飄飄灑灑的雪花落在古老的庭院裡,給一層黑覆蓋上一層白。快過年了,許多人家開始准備米糕、番薯花,這些都是衢州江山市的過年吃食。不少在外打工的年輕人也回到了村子,村子裡顯得熱鬧了許多。

江山老祠堂裡的米糕及其他

在江山市大陳村的汪氏祠堂裡,一群人正在准備過年的米糕。天井裡的雪落了很厚。快過年了,屋檐下的紅燈籠也換成了新的。米糕對於江山人來說就意味著過年。余曉勇是江山人,現在的職業是一個紀錄片導演,他說小時候過年很盼望著吃米糕。米糕有點硬,但是很香,那種香也是硬硬的香,春節前做好的米糕能存放到來年夏天。

兩種年節小吃:米糕和炸番薯花。

做米糕過程繁瑣,原料是粳米、糯米,各約占一半,糯米多些就黏結些,粳米多些就酥松些,一般以吃糕時糕粉不散落為宜。米糕的主要配料是紅糖或白糖。先要將米炒熟成為米焦,再用糖拌米焦,然後磨成粉,糕粉冷卻後才可以做米糕。在江山,有一種專門蒸米糕用的蒸糕甑,將米糕粉厚厚地鋪在裡面,蒸熟,然後趁熱把糕坯切成二寸寬左右的條子,再切成一分半厚的薄片。剛做好的米糕香甜可口,裡面摻了黑芝麻,有一種芝麻的香。

“糕”與“高”諧音,全國各地的傳統春節風俗中,都有年糕的身影。在江山的除夕夜,蒸好切成片的米糕在大碗或竹編的果盒上疊成寶塔形,有一尺多高,用來供奉土地公。

除了米糕,這裡還有另一種過年的小吃,叫番薯花。番薯粉和面,用刀切成各種花樣,下鍋油炸。這不單是一種年節小吃,也是考驗主婦手藝的小吃,手巧的主婦能把番薯花炸成上下通透的幾層,精美如同雕刻。

余曉勇回到衢州,是為了拍攝一部《衢州味道》的紀錄片。作為本地人,余曉勇對家鄉美食有一種別樣的親情——對於故鄉美食的鐘情,是所有人的情結,古今中外概莫能外。他給我們介紹當地的民間小館,早餐攤販,他上中學時經常去的餐廳,某個廚師的傳奇,青春歲月似乎頓時回到了眼前。

衢州江山市大陳村汪氏祠堂內,兩位村民正在打麻糍。

江山市大陳村,孩子們嬉鬧著搶吃剛剛打好的麻糍。

余曉勇尤其愛吃麻糍。這也是江山小吃,每年秋收之後,當地都會有麻糍節。打麻糍是件費力的事。需要頭一天把糯米洗干淨,第二天蒸熟,放在干淨的石臼裡。打麻糍需要兩個人配合。在村子的祠堂裡,鄭水旺負責用木槌打麻糍,另一個人飛快地在木槌落下去的間隙,用手蘸一點水翻動糯米團。如此捶打到糯米成為光滑圓潤的糍粑。旁邊有人把打好的糍粑捏成一個個小團球,在麻糖裡一滾,便成了香甜可口的麻糍。吃麻糍需要趁熱,放到嘴裡潤軟香甜,剛吃完一個就馬上想著搶下一個吃。在祠堂裡,一群小孩子圍著老奶奶搶吃麻糍,傳出陣陣嬉鬧聲。余曉勇小時候似乎也是這群孩子中的一個。

廿八都古鎮的味覺通行證

江山市廿八都是個古鎮,有人說這裡是“遺落在大山裡的一個夢”。我們去廿八都並非是找夢,而是為了吃一頓豆腐。

廿八都是個有意思的地方。古時候這裡是軍事重鎮,一直有屯兵;這裡也是仙霞古道上的必經之路,自古商業繁華,客棧林立,是江浙去福建廣東的必經之路。這裡四方人口聚集,一個小小的鎮子上,有141個姓氏,有13種各地方言,為了交流,當地人又創出一種“廿八都官話”。

鎮子沒有過度開發,在古鎮上行走,古樸自然之風迎面襲來。有不少古老的建築可以賞玩,其中許多都是清末民國時期鎮子上的富商所建。還有一處別致的地方是姜守全故居,他曾任國民黨軍統局少將,這座故居則曾是軍統女特務訓練營。軍統局局長戴笠也是江山人,他的故事如今依然是江山人最津津樂道的往事。如今,姜守全故居成為一個展覽館,裡面掛著許多當年女間諜的照片和事跡,其精彩與傳奇程度,令人唏噓。

廿八都古鎮上一家鄉村菜館裡的石鍋風爐豆腐。

除了官話,美食也是廿八都的通行證。傅金華是一家名為 興隆(度假) 齋的鄉村菜館的老板,他說每天都有游客專門慕名而來。按照他們的說法,廿八都豆腐所有的秘密都在於水好。楓江是穿越古鎮的一條河,河水清冽,河邊有一個廢棄的油坊,水車還在吱吱呀呀地轉動,何日行小時候還經常走路去這家油坊榨油。豆腐上桌,下面放著生著炭火的風爐,豆腐一直在小鍋裡咕嘟冒泡,吃一口,鮮嫩,算是“無味之味”的上品。我走南闖北吃過不少有名的豆腐,而吃到這裡的豆腐還是會有種莫名的感動。

江山市廿八都古鎮,剛蒸好的銅鑼糕猶如一片片向日葵。

傅金華還向我們推薦了一款當地特色的小吃:銅鑼糕。在傳統上,這也是每年過年家家戶戶制作的小吃。如今,鎮子上有不少以賣銅鑼糕為生的人,這種小吃已經成為古鎮旅游的一部分。

在一家專門做銅鑼糕的小店,密密麻麻蒸好的銅鑼糕如同一片向日葵。糕是綠色的,原因是在米中摻雜了艾葉,細細吃的時候會有艾葉的清香。除了艾葉,還會加入糖水、茶油、山藥,把米糕放在粽葉裡蒸熟,一個個狀如銅鑼。當地人的吃法是蒸著吃或者煎著吃,我更中意後者,軟糯香甜,其中帶著一點艾葉的清香。

年的味道蘇醒在衢州街巷

衢州是座不大的城市,從機場到市區的時間差不多是10分鐘。很難得在現代城市中見到古老的城門,不像有一些城市,即便有城門,多半也是後人仿建的,貌似威嚴,卻透露著不倫不類。衢州的古城門還在,斑駁,有著時間的痕跡,最早的城牆甚至是宋朝的,古樸中有滄桑。

城牆下面的石板路被踩得光亮,雪化了,有一點濕漉漉的光。小吃是一個城市的底色,泄露著城市口感上的秘密。在衢州的古街上走一遭,周邊的小吃攤販都還在街頭,早餐的油條、蔥花饅頭(類似北方帶餡的 花卷(國際酒店) ),言說著這個城市的人情滋味。

衢州最有名的小吃算是“三頭一掌”:兔頭、鴨頭、魚頭、鴨掌。衢州人喜歡重口味,喜歡鹹辣,三頭一掌是外地人了解衢州的一把鑰匙。在衢州的大排檔裡,兔頭幾乎是獨當一面的小吃,我能想到的另外一個熱衷吃兔頭的城市只能是 成都(機票) 了。但與成都兔頭不同,這裡的兔頭講究香辣,回味更悠長。鴨頭與鴨掌也是辣,但與四川明晃晃的辣不同,這裡的辣是陰柔的,如同衢州冬天的冷,浸入骨髓的那種。

在衢州街頭,冬天最火爆的小吃是余記烤餅。一個小小的店鋪,每天排隊。當地一個朋友說,新年那天,她女兒去這裡買烤餅,排到凌晨兩點鐘。烤餅是衢州獨有的小吃,是用烤桶烤出來的,桶裡有炭火,把小餅貼在桶壁上。烤餅有大小兩種,餡裡有肉、鹹菜、榨菜、蔥、干紅辣椒末等。味道也有兩種,辣和不辣,不過明顯辣味更受人歡迎。老板是個大姐,做烤餅飛快,以一秒鐘一個的速度做小餅,然後把小餅放在桶裡,幾分鐘之後烤餅出爐,帶著一點焦香。烤餅一定要趁熱吃,表皮酥脆,滾燙,吃的時候要小心裡面的汁水濺到身上。吃烤餅很容易上癮,吃完一個再吃一個,反正我不知不覺吃了十幾個,意猶未荊

在衢州,看徐成正師傅為胡麻餅上麻,就像觀看一場雜技。隨著他猛地一震大籮,30個小餅保持著規則的六邊形一起騰空而起,就像一隊聽從指揮的士兵。

在衢州所有的小吃中,最有文化積澱感的是胡麻餅,胡麻餅不單好吃,而且看做胡麻餅也是一件爽事,恍如在看雜技。邵永豐胡麻餅是有100多年歷史的中華老字號,徐成正是這裡的第四代掌門人。他介紹說,做胡麻餅工序很多,其中最有技巧性的是“上麻”。所謂上麻是指給面餅上均勻地沾上白芝麻。將30個小餅放在鋪滿芝麻的大籮,只需輕輕一搖,胡麻餅如同聽指揮的士兵,馬上擺成規則的六邊形,再搖晃一圈,緊湊的六邊形迅速變陣,成為疏松的陣勢,每一枚都在它應該在的位置,反復幾次之後,籮猛地一震,30個胡麻餅頓時整體騰空翻身,猶如士兵般整齊。徐成正能使小餅在空中的隊列依然保持六邊形不變,所有的餅同時翻身,在另一面上麻。其整個程序猶如魔術,不親眼看到不能親信。徐成正說,練習上麻沒有訣竅,熟能生巧,也靠悟性。

衢州的胡麻餅如今還開到了台灣,其種種絕技,也令當地人稱贊。剛烤好的胡麻餅酥脆,有著芝麻別致的香。

每年過年吃胡麻餅也是衢州人的傳統,人們在桌子上擺上胡麻餅和種種瓜果,再有一桌豐盛的年夜飯,一家人圍坐周遭,和和美美,這是中國人的過年法則。春節不單意味著春天來臨,也意味著家人團聚,這一天的美食也不單單是為了好吃,更有濃濃的親情滋味盛放其中。這是中國由來已久的日常生活,這些傳統在一道道食物中,蘇醒過來。

尋常山貢面而不遇

久聞常山貢面之名(常山縣隸屬衢州市),到了衢州我最惦記的是尋找一處最傳統的制作貢面的作坊。貢面當地人稱“索面”,又名長壽面,歷史久遠。相傳宋太祖趙匡胤喜食此面,傳旨年年進貢,“貢面”因此而名。據《常山縣志》載:“貢面用鹽水調和拉制晾干而成,吃時調以辣油、香蔥,有子鱉(汆雞蛋)、火腿作澆頭更佳。” 在當地,過生日或正月初一清早,老家人都要煮索面吃。正月裡拜年,每到一家,總有一碗熱辣辣油汪汪的索面迎接,也有的在絲絲面條下還掩藏了兩顆荷包蛋即“子鱉”——此種做法,人們戲稱之“豬欄草鋪芋子”。

我們去了常山縣球川鎮竹林村,這裡有一戶面匠,叫徐文生,是當地做面的高手。到了之後,天不湊巧,陰天細雨,不能做面。做面條的場景無法看到,只能聽他聊聊做面。

常山縣球川鎮竹林村,剛煮好的貢面。

做面是辛苦活,完全手工,整個工藝復雜而講究,宛如制作精美的工藝品。一大坨面團經過揉粉、開條、打條、上筷、上架、拉面、晾面、盤面等10多道工序,十八九個小時方成。

徐文生做面30余年,其面面頭雹面質好、下鍋後不糊湯。這門手藝要靠悟性,悟性好的3個月能出師,悟性不行6年也做不出像樣的面條。老徐腿腳有疾,現又患坐骨神經痛,已吃不消這樣的勞動。他長嘆道:“沒年輕人願意學,我手上的活兒怕是要失傳了1

做貢面耗時費力,產量又低,每斤售價7塊錢;整天忙碌的收入,還不及到鎮上廠子裡去打工。古鎮上原先30多個貢面加工戶如今只剩了不到10戶——這便是手工藝在工業化時代面臨的現實困境。

老徐的老伴給我們每人做了一碗面,清水下面,在旁邊的碗裡放入山茶油、豬油、醬油、鹽、一點點香蔥、一點點辣椒面。煮好的面放在碗裡,澆上一點面湯。純手工的面筋道,香濃,雖然家常,也能品嘗到傳統的香味。面的口感絕非是機器制成的面所能比擬。

我一邊吃一邊感慨,再過幾十年,還能吃得到這碗辛辛苦苦的手工貢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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