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蒙呼倫貝爾草原因采礦現上千塌陷坑(圖)

環境保護

導讀 塌陷大坑裡已長滿了草,偶爾會有人放牧至此,牛在塌陷坑裡吃草。 上世紀九十年代後期小煤窯數量急劇膨脹,內蒙古呼倫貝爾寶日希勒鎮以北約兩公裡處的礦區,數百家小煤窯聚集在此。經過之後的整頓,小煤窯撤去,草原上卻出現了上千個沉陷坑。在衛星地圖上,這個區域看起來更像是布滿隕石坑的月球表面。 突飛猛進的礦產開采,在給呼倫貝爾這個城市帶來GDP蛋糕 ...

塌陷大坑裡已長滿了草,偶爾會有人放牧至此,牛在塌陷坑裡吃草。

上世紀九十年代後期小煤窯數量急劇膨脹,內蒙古呼倫貝爾寶日希勒鎮以北約兩公裡處的礦區,數百家小煤窯聚集在此。經過之後的整頓,小煤窯撤去,草原上卻出現了上千個沉陷坑。在衛星地圖上,這個區域看起來更像是布滿隕石坑的月球表面。

突飛猛進的礦產開采,在給呼倫貝爾這個城市帶來GDP蛋糕的同時,不可避免地給這片中國最美麗的草原帶來了破壞和污染。利用資源搞發展,本無可厚非,但以犧牲環境作為代價的發展模式,早就應該摒棄。面對環境與發展,呼倫貝爾有無第三條雙贏的路可走?值得期待

塌陷的呼倫貝爾草原

法治周末記者陳霄發自內蒙古呼倫貝爾

在內蒙古寶日希勒鎮,如果不是有了一定年紀的人,聽到“寶鎮”的稱呼,就會覺得有些陌生——自從這個鎮的北邊草原下發現驚人的煤炭儲量後,無論是外地人還是當地人,都習慣於將這裡稱為“寶礦”,從呼倫貝爾市中心海拉爾汽車站,乘客也只能買到往“寶礦”的汽車票。

在鎮裡,如果不是在礦區上工作,鎮上人極少踏足那片給他們的生活帶來了巨大變化的露天礦區,那裡夜以繼日源源不斷地從草原底下掏煤,然後通過橫亙在草原上的鐵路,將煤運到外地。

除了出煤口那一小片地方,露天礦區並不封閉,閑人可進,但這裡其實人跡罕至——外來游客青睞一望無際的原生態草原,當地人清楚走在底下被掏空的草原上的危險。

如果游客誤闖此地,總會對著挖礦堆起的土山和遺留的大坑感慨一番,這些工礦企業在促進經濟發展的同時,也造成了一定區域內草原植被的破壞和地下水位下降。而當地許多人對此卻只是笑笑,不無反擊地說起開發礦區的種種好處。

呼倫貝爾的當地政府也正在尋求一條實現美麗與發展雙贏的途徑,試圖“以不足1%的節點,釋放99%以上的生態效益”,通過極小部分草原的開發,創造絕大部分的經濟效益,並反過來促進大部分草原的保護。

被工業包圍的小村莊

陳巴爾虎旗的東明村其實很小,只有60多戶人家,又在草原腹地,如果不是特別注意,汽車飛馳而過時,根本不會看見它。

村民多數是當年隨農墾兵團來呼倫貝爾大草原定居的漢民,現在以牛羊養殖為主。

最近幾年,這個小村莊的地位開始變得重要,現在它已被現代工業包圍——南端,是兩個頗具規模的化工廠,呼倫貝爾東能化工有限公司和呼倫貝爾金新化工有限公司;北端,是年生產能力為300萬噸的東明露天礦;稍遠的東側,就是寶日希勒礦區。

處在包圍圈中的村民幾年下來都還沒有適應這些變化。

過去只有草原、牲畜與人和諧相處,後來來了誤闖誤入的游客,再後來連牧民都習慣以摩托車、汽車而不是馬作為代步工具,這些現代文明闖入他們的生活,他們也都習以為常。

他們只是沒有適應一刮南風就“可味兒了”的空氣,沙塵暴來臨時裹挾著煤灰的黑黃雙色土來襲,以及已經說了許久的村莊搬遷的各種傳言。

眼看著過去“風吹草低見牛羊”的草原漸漸改變了模樣,村民們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但其實他們看到的還不是全部。

據呼倫貝爾市林業局工會主席張殿成介紹:“截至2011年年底普查的結果是,呼倫貝爾草原退化面積達483萬公頃,約占可利用草原面積的近一半,另外還有近300萬公頃的潛在沙化區域。”

東明村村民還有一個頗為頭疼的是用水問題。近幾年來地下水位下降得很快,村民告訴記者,村裡本有一口機井,過去用水很方便,但現在卻很難出水,還得在自己家裡再安裝一個水泵,才能把水抽上來。

環保組織綠色和平的調研學者了解到,自從開始挖煤以後,地下水水位越來越低,以前10至20米的土井就有水;現在40米的深井,最多抽水五六分鐘就沒有水了。

村莊要搬遷的事情,已經在村民中流傳很久,具體原因他們並不太清楚:“聽說下面有礦,可能要開發。”一位村民用手指指腳下那片土地。

東明村所在的呼倫貝爾市陳巴爾虎旗一位當地官員告訴記者,搬遷並不是因為東明村有礦,而是村民普遍反映周圍環境受到污染,既然村民總體上有這個意願,政府就考慮安排搬遷。

陳巴爾虎旗有關負責人接受法治周末記者采訪時回應稱,旗裡專門聘請市級環境監測部門對東明村周邊的環境進行過檢測,報告結果顯示:當地的空氣質量、噪聲環境和飲用水標准等各項指標都不超標。

村民也向記者表達了他們的糾結,環境不好他們確實想離開,村裡也確實有不少人已經搬走了,現在只剩下40來戶人家,但他們其實很懷念這個地方——過去,這裡環境好,人也好,幾十萬元買來的草料堆放在晚上不上鎖的院子裡,從來都是安然無恙,鏟車農機就停放在門口,也從不會丟失。

“誰知道以後去了新的地方,還能不能這樣。”這位村民的聲音低了下去,像是在悼念即將逝去的生活。

塌陷的草原面目全非

寶日希勒,在蒙古語意為“褐色的山崗”,事實上這裡正是優質褐煤的藏寶之地,自上世紀發現高達上百億噸的煤炭儲量後,寶日希勒迅速成為陳巴爾虎旗草原上新崛起的煤礦小鎮。

現在,這裡以礦聞名,“寶礦”的稱謂代替了過去的“寶鎮”,就連拉客的出租車司機都顯示出礦區的特色,他們不像呼倫貝爾其他地方的司機那樣問你去哪個景點,問得最多的是,去一礦還是二礦?

礦區位於小鎮的北部,能源巨頭神華集團的露天煤礦在整個煤田區的西南,是寶礦煤區年產量最大的,達3000萬噸。

從鎮裡通往礦區的道路坑坑窪窪,當地老百姓習慣了顛簸著從上面經過,他們說從前這裡沒有路,開礦的來了,就修了路,路修好了,運煤的車來來往往,又軋壞了。

在廣闊的草原上,礦區其實很好辨認,因為挖煤挖出來的土堆排成一座座淺黃色的小山坡,在無邊無際的綠色中特別扎眼——三車土,一車煤。土留下了,煤通過神華自修的直達礦區的鐵路,運往各地。

記者從陳巴爾虎旗國土局了解到,寶日希勒礦區自上世紀七十年代開發以來,已有30多年的歷史。但過去由於對環境治理認識不足,資源開發缺乏統一規劃,到上世紀九十年代後期小煤窯數量急劇膨脹,寶日希勒鎮以北約兩公裡處的礦區,數百家小煤窯聚集在此。粗放經營和落後的生產技術不僅浪費了資源,而且導致嚴重的采空區地面塌陷。

經過之後的整頓,小煤窯撤去,草原上卻出現了上千個沉陷坑。在衛星地圖上,這個區域看起來更像是布滿隕石坑的月球表面。目前,這個區域已被劃為治理區,區內所有的煤礦均已閉坑。

據環保組織測算,受影響的草原面積達到20平方公裡,塌陷區域面積達到了2.24平方公裡。

小鎮的人給記者回憶,過去礦區的草原上確實千瘡百孔,這些小煤窯撤走後,草原上就留下大大小小的“冒頂坑”,許多都已經填上了。但現在正在生產的礦區裡仍遺留著許多塌陷的坑,大小不等,空實難知。

進入露天礦區並沒有什麼屏障,在進入采空區地界的外圍,則堆著約有半米高的土坎,防止外來汽車誤入,如果不是當地人小心翼翼地提醒,外來闖入者很難想像,這片偌大的草坪下面,早已空空如也。

“曾經也想把這些坑全填了,還原植被,但運土的車還沒開到坑上,采空的地面就承受不住了,車子從邊緣陷了下去,非常可怕,後來就不敢填了。”曾在礦區工作的人告訴記者。

現在,塌陷的大坑裡也長滿了草,熟門熟路也膽大的牛倌偶爾也敢把幾百頭奶牛帶到這裡放牧:“以前也有過牛掉進坑裡的,現在知道帶到這已經不會再往下塌的地方了。”他的眼前,300多頭奶牛正聚集在大坑裡吃草。

這是國家和內蒙古花了將近十年投入6000多萬元治理過的成效,據陳巴爾虎旗國土局介紹,最後剩下的約5.5平方公裡的塌陷區,2013年開工後將實現整個寶日希勒閉坑礦區的治理。

與其他產煤的地方一樣,寶日希勒鎮也顯得並不干淨,但鎮上的人們顯然並不在乎,他們感慨最多的是本世紀神華等大公司進駐後周圍生活的變化,道路修得比以前暢通了,樓房也多了起來,生意比過去興盛得多——在寶礦,多的是月薪上萬元的煤礦工人,他們消費得起。

“搞礦區開發挺好的。”鎮裡人如此評價。

開發VS保護雙重難題

呼倫貝爾大草原,世界上最著名的三大草原之一,自從在它下面發現儲量驚人的礦藏之後,關於是否應該對草原進行工業開發的爭論,就一直沒有停止過。

反對者認為,開發應當禁止,因其必然導致草原的生態破壞;而支持者則認為,開發能夠改變當地的貧困現狀。

基調其實早已定下。國務院去年下發的《關於進一步促進內蒙古經濟社會又好又快發展的若干意見》再次明確,“穩步推進國家能源基地建設”,“支持呼倫貝爾、錫林郭勒和鄂爾多斯等重點煤電基地建設”。

陳巴爾虎旗,這個以呼倫貝爾大草原腹地的美麗風光著名的小(縣)城,面積比整個北京還大,卻只有不足6萬人口,現在正以經濟的迅速騰飛而令呼倫貝爾其他旗市眼紅。

2002年建起以煤炭、電力、煤化工為主導產業的工業園區後,陳巴爾虎旗經濟開始起飛,地方財政收入從3000多萬元猛增至2011年的12.1億元,居民和牧民的收入也增長了3至4倍。

呼倫貝爾市一位官員私下不無羨慕地說,陳巴爾虎旗工業發展迅速,旗裡的公務員收入都比市裡高1000元左右。

這位官員感慨,他來自新巴爾虎左旗(又稱東旗),一個過去與陳巴爾虎旗同樣為典型牧區的地方,現在兩地的差距不可同日而語。陳巴爾虎旗步入了工業主導社會,東旗還是靠天吃飯的農牧業社會。

“工業項目肯定對草原有影響,但影響程度有多大?為了不影響草原,經濟還發展不發展?經濟不發展了,國家還給不給補貼?”這位官員坦言,前述問題,他們也一直在探討。

國家對能源的需求,地方對經濟發展的驅動,一切似乎順理成章。

就連上世紀一眾小煤窯開采在寶日希勒礦區遺留下來的塌陷難題,沒有資金,也是無法解決的。頭幾年治理時,每次只能投入200萬元,2008年和2011年,經濟發展起來後,再次投入,每次均以兩三千萬元計。

呼倫貝爾大草原的生態問題,近年來頗受關注的即是草原沙化,媒體報道稱草原正以每年2%的速度退化,據記者在當地調查了解,是多種因素導致的,包括早期的過度放牧和開墾、近幾年氣候變化導致的干旱、工業開發造成的污染及耗水行業導致地下水過度開采,以及當地一些人偷挖偷采草原上的藥材等。

草原(工業潛能)應該開發,還是應該完全保護起來,實踐上已有定論。但呼倫貝爾堅信他們找到了一個最佳的平衡點,既可以為全國人民守住這片草原天堂,又不耽誤草原下的能源開采,發展地方經濟。

用1%的開發節點釋放99%的草原能量,這句話的意思是,只占用1%的“點”用來開發,而在99%的“面”上保護。

以陳巴爾虎旗為例,項目集中在3000畝的工業園區裡,這點地方對於1.86萬平方公裡的陳巴爾虎旗而言,完全微不足道。

當地很驕傲地宣稱,用不足一戶牧民三分之一的草場,創造了全旗三分之二的財政收入。

只不過,也有人擔心,這1%的開發節點如何來把握?一旦開始了,還能剎得住車嗎?

呼倫貝爾,這個以草原聞名世界的地方,煤炭資源豐富,已經探明的煤炭資源總量超過1000億噸,是東北三省煤炭總和的6倍,面對外界對於他們破壞草原的指責,很是無辜:“資源就在那,無視它的存在就對嗎?要守著金山餓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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