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林裡,最讓人提心吊膽的莫過於遇上美洲豹和美洲獅這樣的猛獸,既便人人都知道在原始森林裡猛獸主動攻擊人的事例少而又少。事實上,近年來發生在法屬圭亞那的有據可查的人與美洲豹的撕殺只有一起,其經過頗有趣味:兩個土著撒拉馬干人同一個法國人到森林裡打獵,三個人都有豐富的森林生活和打獵經驗,行進時分得比較散。突然,走在最前面的土著人喬治在一顆巨樹旁迎面撞上了一只美洲豹,人和獸都大吃一驚,喬治本能地朝美洲豹的方位抬起獵槍,後者似乎清楚地知道對方這一動作的涵義,向前一躥抬起右爪啪地將槍擊到不知何處。喬治順手從後背抽出大砍刀,順勢向豹頭劈去,不料刀柄恰好被從樹梢上垂下的藤搪了一下,刀也飛了出去。說時遲那時快,美洲豹縱身一躍將喬治撲倒,兩只前爪緊抓他的肩胛,獸衝著人臉張著大口低吼著。就在這萬分危機的關頭,後面的兩個人聽到前面聲響不對衝了過來,看到猛獸撲在人身上便情急生智地大喊起來,美洲豹扭過頭,看到對方的“援兵”,便不緊不慢、搖搖擺擺地跑開了。後來我見到了喬治-一個膀大腰圓的壯漢,他風趣地說自己輸了,並告訴我自此以後不再打獵了。再後來,我結識了國際自然保護聯盟物種生存委員會貓科動物專家組主席傑克遜博士,他曾在印度對野生虎進行了18年研究。我問他在野外尋找和跟蹤猛虎時是否感覺有危險,他答曰:在人與動物不接觸的原始森林裡,虎是不會輕易向人進攻的。不過在東南亞的幾個國家,的確每年都有人被老虎吃掉,這是因為人類不斷地向原本屬於野生動物的生存地帶擴張,虎的棲息地日益縮小;同時人獵走了虎的食物,導致虎在極度飢餓的狀態下冒險向人進攻,久而久之,個別的虎競習慣於吃人了。
不過,初入雨林時,我的哲理是:道理歸道理,普遍性中也難免有特殊性,誰知道美洲豹或美洲獅中有沒有精神病患者?!穿行在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裡,警覺和防御心態總是時刻伴隨著我,我的背後也一向插著一把大砍刀。有一天,這砍刀競差點兒被派上用常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我到森林裡尋找我研究的猴群。正不緊不慢靜悄悄地走著,突然不遠處傳來嘩啦的一響。從聲音和位置上我斷定那是只體型不小的陸行獸。在叢林裡研究野生動物,我逐漸形成用耳朵“尋找”動物的“特異功能”。好奇心促使我想看個究競,我輕挪腳步,悄悄湊過去,相信對方離得不會太遠。不出所料,一只猛獸猛然間從幾米遠的右側方忽地向前躥去,隨即隱匿在稍遠處一棵大樹的背後,我一下子看清了它身體的後半部:是只美洲獅。驚恐、好奇和好勝心同時湧上來,交雜在一起。我定了定神,既想一走了事,又想看個究競。最後,後一種念頭占了上風。我慢慢從後背抽出60多釐米長的砍刀,緊握在手,向大樹的位置靠攏。近了,更近了,我摒住呼吸,在離樹干5、6米遠處圍繞大樹慢慢轉動,期望能看到美洲獅的“英雄形像”。不料,轉了大半個圈,什麼也沒有,我實在搞不清楚對方究競能藏到哪裡。依我的判斷,它必在樹後無疑。心裡沒底,我暗勸自己不要無事生非,趁早結束這危險的捉迷藏游戲。穩了穩心緒,將刀插入身後的鞘中,我順著原路往回走。誰知,依稀中我聽到有聲音從身後跟蹤而來,而且越靠越近,我有些“毛”了:莫非它還“不算完”了。我停下腳步,扭過頭,聲音戛然而止;我轉身再走,聲音也繼續尾隨而來。我忘了恐懼,也顧不得多想,猛地抽出砍刀,平心靜氣地等候一場決鬥。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說不清究競有多少時間過去了,沒有一絲聲響。我實在忍不住了,也不敢回頭,倒退著一步一步離開了“是非之地”。
傍晚,回到生態站大本營,我訴說了白天的“遭遇”,兩個土著朋友給我講了他倆親身經歷的另一個故事:一天,倆人進森林打獵,拉開距離一前一後地走。走在後面的哥哥Desmo忽然看到有只美洲豹躲在一棵大樹後面,位置剛好處於與弟弟Wemo相反的方向。Desmo停下腳步,靜觀事態的發展。前面的Wemo絲毫沒有察覺所發生的事,繼續向前走。美洲豹的注意力似乎太集中了,根本沒料到後面還有一位“觀察員”。只見它偏著頭,在樹後聚精會神地叮著Wemo,同時以樹干為軸輕輕移動腳步和身軀,這天然屏障使Wemo無論如何也捕捉不到猛獸的影子。Wemo繼續向前走遠了,美洲豹則朝著與他相反的方向遁去。我明白了:白天遇到的美洲獅和我捉起了迷藏。Desmo和Wemo補充到:美洲豹甚至可以將兩只前爪搭在樹干上與人捉迷藏,當然捉迷藏的對像也可能是其它獸類,那麼後者常常會成為美洲豹的口中餐;另外似乎所有貓科動物的“好奇心”都很強,或許它們也和動物學者一樣總想把問題弄出個所以然。
說真心話,與美洲獅捉迷藏沒讓我對猛獸有更大的畏懼感,相反到使我覺得它們僅此而已。不過的確有人曾經被猛獸嚇壞了,那是一位年輕的法國小姐。Mathilde是法國高等師範學校的一位博士生,在生態站研究南美鳥類集團活動的行為。每天傍晚,她跟隨鳥群到其入睡的地點,第二天清晨一大早再到鳥兒入睡的地點等它們“起床”。這一天清早她如約而至,快到地方了,她突然隱約發現一只龐然大物橫在路當中,迷迷糊糊中她將頭燈慢慢聚焦,再仔細一看:天啊!是只美洲豹,離自己不過十幾米遠。她急忙躲在一棵大樹後,探出頭來再偷偷一看:糟了,美洲豹競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叭嗒叭嗒地朝這邊走來。如果美洲豹一直走過來,與人形成面對面的頂頭碰,它也許會在半夢半醒與驚惶失措之中出於防衛的本能主動對人進行攻擊。Mathilde慌了,也急了,她猛地想起大家平時經常談論的、其實沒人真正知道對錯的絕招:絕不能跑,發出聲響。她大聲唱起歌,不敢回頭,也不敢速度太快地徑直走下河堤,淌入小溪,再爬上山坡,一口氣奔回生態站大本營。那時我剛好從帳篷裡鑽出來,迎面遇到她,只見她臉上沒一點血色,眼睛發直。我以為她患了急病,忙迎上去詢問。她從牙齒間聲音顫抖地崩出幾個字:我遇到美洲豹了。那一天,她一步沒再進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