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牐犉涫稻?濟學家一直有研究地理問題的傳統。比較早的工作可以追溯到19世紀早期,德國經濟學家屠能寫過一本名著《獨立國》,詳細討論了“區位”和經濟發展的關系。自從貝克爾發展出“經濟學帝國主義”,經濟學家的觸手已經延伸到很多領域。用經濟學來研究憲政、法律、宗教、民族問題、女性問題都早就不稀奇,最近幾年比較熱門的交叉學科據說是“新經濟地理學”。
?牐犓?之所以熱門,是因為有幾個鼎鼎有名的人物都在支持。其中帶頭的是被譽為天才的保羅.克魯格曼,他最近才離開呆了好多年的麻省理工,轉投到普林斯頓大學。想當年,克魯格曼年紀輕輕就提出國際經濟政策中的“不可能三角形理論”,後來又因為預言東南亞金融危機而名聲大噪。他很早就拿過有“小諾貝爾獎”之稱的克拉克獎,這些年來一直是諾貝爾獎的有力競爭者。可他從90年代以後卻轉向“新經濟地理學”。他長期為各大媒體提供專欄評論,總是趁機向人們鼓吹,現在要深入理解國際貿易,就得回過頭去學習地理學。
?牐犝飧觥把?派”還有一個關鍵人物,布萊恩.阿瑟。他是用復雜性理論研究經濟學的第一人。前些年有本名為《復雜》的傳記文學在國內紅極一時,敘述的就是阿瑟的真實經歷。阿瑟意識到現實經濟生活中存在“報酬遞增”的情況,而且廣泛存在,可以運用到很多地方。
?牐犖頤僑綣?把一家工廠設在孤零零的荒原上,隨著工廠做大,再怎麼努力也逃脫不了“規模報酬遞減”的命運。可我們若是把工廠設在大城市裡,情況就大不相同。城市是工廠集聚的之處,城市規模越大,工業基礎一般就越健全。無論新建工廠在原料供給上有什麼要求,在生產工藝上有什麼講究,往往都可以在城市這樣狹小空間內部獲得滿足。工廠越是擴張,城市越是發展,勞動生產率就越是提高,收益也隨之提高,實現了報酬遞增。
?牐牽寺掣衤?對這套思想極為著迷,覺得這才是算把握住現代國際貿易的核心。制度經濟學家總在說,這個時代最大的一項經濟耗費就是交易費用,而交通運輸成本正是交易費用中占最大比例那一塊。只要我們研究空間距離和經濟活動的關系,我們就能用經濟學模型對城市布局和城市建設變遷做出解釋,進而提出政策建議。
?牐牽墑欽馓住靶戮?濟地理學”遭到地理學者的一致反對。大家覺得,克魯格曼所玩的這套跟60年代地理學者就已實踐過的“空間科學”如出一轍,設定的前提、論證的思路也都是邏輯實證主義的,只不過克魯格曼的工作比地理學者更精確、更仔細。但真的用起來,越是精細的工作越是容易看出與現實相悖。地理學者普遍認同這個事實,計量地理模型已被拋棄,克魯格曼沒有推進什麼新的進展,倒是在往後退。
?牐? 而19世紀後半葉的大城市興起促使城市研究成為經濟地理學的核心問題。城市化的進程和工業化的進程是並行的,馬克思已經認識到這一點,城市的空間秩序就是資本主義生產秩序的另一種表現形式。馬克思沒來得及發展出城市理論。倒是有一批學者,主要通過實地考察,熟知了大城市的每個角落,這樣慢慢地歸納出一些不那麼系統、精確的城市經濟學理論來。
?牐? 20世紀以前的美國並沒有向我們貢獻出什麼大經濟學家。但最早的城市經濟學研究卻是在美國興起的。歐洲的土地早已經開發利用完畢。美國卻地廣人稀,到處都可以建設,正是城市經濟學家可以大顯身手的舞台。霍華德,蓋迪斯和芒福德這三代學者,算得上是這個方向上的開創者。特別是霍華德和蓋迪斯,都有著強烈的烏托邦情結。他們本身對城市功能有著深刻的認識,對現有城市規劃又有強烈不滿,而且還對個人的理性充滿極大自信,故而都提出一整套最優化建設城市,利用空間的方案。
?牐? 從20世紀初開始,摩天大樓一幢挨著一幢在美國大城市裡拔地而起。原先空曠的平地很快被各種建築所填滿。美國的經濟也在這個時期高速發展,期間雖然經過了兩次世界大戰和一次經濟大蕭條,但美國最終成為世界上經濟最強大的國家。可是,大城市固有的城市病也紛紛暴露出來,很多都是霍華德和蓋迪斯所沒有考慮到的。現實呼喚一種全新的、有效的城市地理經濟學。
?牐?1961年,年輕的簡.雅各布斯在全面調查和采集材料的基礎上整理出版了《美國大城市的死與生》,在全國乃至全世界造成極大轟動。雅各布斯嚴厲地批評了以霍華德為代表的城市經濟學家。城市設施的最終功能和用途往往有違設計師的初衷。無論設計師是怎麼想的,居民們對城市自有看法。哈耶克對人類理性進行過深入剖析,要對城市空間的規劃和協調,所需要的信息處理水平已經遠遠超過人類思維的能力。實踐表明,沒有一個規劃師能比“看不見的手”更好地協調城市功能。
?牐牪喚鍪淺鞘泄婊?和建築專業人士,還包括文化研究、政治學、社會學的大批學者都贊佩雅各布斯敏銳的觀察分析。也有一部分非主流的經濟學家贊同雅各布斯的研究方法,認為這才是繼承傳統的經濟地理學,雖然用起來不那麼“精確”。80年代以後,雅各布斯就一直在大學裡教授經濟地理學。從她的課程計劃來看,似乎從未叫學生做什麼數理模型,只會要求他們實地考察,然後自己設計一套城市規劃方案,這才可能弄明白不同人群各是怎樣看待城市,理解環境。
?牐?07年上半年,雅各布斯不幸去世。全球各大媒體都隆重地推出紀念文章,我們國內也再版了《美國大城市的死與生》,賣得極好。克魯格曼的“新經濟地理學”專著通常就放在它旁邊,無人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