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田玉
在我的想像中,和田那些盛產美玉的山川河流一定會有海市蜃樓一樣的景觀和撲朔迷離的故事存在。去和田感受和田玉的溫潤、祥和,體味和田山水的雄偉和靈氣,也成了我很早就有的想法,沒想到這個想法讓一個和田朋友的話促成了——“不到和田是個永遠的缺憾,來吧,我在和田迎接你1
於是,在7月,我就這樣踏上了去和田的路。
●在和田,感受別樣雨情
和田一年中多半時間是沙塵暴,我們的車從喀什出發,500公裡的路程還未過半,沙塵暴就鋪天蓋地而來。遠處的黃褐沙塵在短短幾分鐘之內就已形成了遮天蔽日之勢,天越來越暗,如古戰場上的戰馬嘶鳴、金戈相擊、殺聲震天以及鬼哭狼嚎的慘叫之聲,我們的車只好停下來躲避。我想到了可能會遭遇沙塵暴,但完全沒想到會來得如此突然,還沒到和田,老天就給了我一個下馬威。
約半小時後,沙塵暴強勁的勢頭開始減弱,遠處被風吹動的細沙像大海起起伏伏的波浪在柏油路上緩緩流過,並且不留下任何的痕跡,沙子細膩圓潤,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到達和田市時,已是18:00了,讓我更沒想到的是這時天竟然下起了小雨。朋友風趣地說:“你看,雨都在歡迎你的到來啊1原來在和田,一年中多半時間是沙塵暴,絕少下雨,因此下雨對和田人來說是一件極為幸福的事情。
因了這場雨,那天晚上大家的興致特別高。雨,也滴滴答答地下了一夜。
我曾經在江南梅雨裡踽踽獨行,那纏綿飄逸的小雨如絲如縷,足以慰藉我內心的孤寂和落寞。江南深深的小巷和色彩多樣的油紙傘或花洋傘,讓人幻想傘下會有浪漫的故事上演。而在西部、在塔克拉瑪干沙漠上體會“梅雨”般的輕柔,卻是一般人少有的經歷,甚至是不曾想也不敢想的“天方夜譚”,我卻如此有幸,偏偏遇到了。
次日清晨,我們准備出發上昆侖山探訪玉石之源時,雨還在下,而且愈加大了起來。在其他地方,下大雨時人們紛紛四下躲避;在和田,人們卻特意走出家門,站在雨中沐雨。三五成群的人們在雨中漫步,其情其景,別有一番滋味。
位於和田市東郊的玉龍喀什河,是一條流淌著玉的河流。它發源於昆侖山,昆侖山上等的籽玉順河流而下,於是河邊就有了許許多多的采玉人。此時由於連續降雨河水暴漲,渾濁的河水夾裹著泥沙奔湧而下。聽當地人說,這時采玉,其實是“踩”玉。采玉人通常是赤腳下到水裡,用腳去“踩”、去感覺,有經驗的采玉人,腳只要一踩到河裡的玉石,就能知道是什麼玉、質地如何。
坐在車上,我看到這時的河邊公路上,成群結隊的維吾爾族婦女、巴郎在雨中向過往的行人兜售玉石,討價還價,形成了一道和田獨有的風景。
●羊脂玉,那美麗的傳說
出了和田,便是一望無垠的沙漠了。雨越下越大,沙漠裡的植物胡楊、紅柳、梭梭、駱駝刺等本來在干旱的沙漠裡已變成了渾黃的顏色,在這場雨的滋潤下又開始返綠了。幾只駱駝聽到汽車的聲音開始奔跑起來,它們的奔跑又驚動了幾只躲在紅柳叢中的野兔。
隨著汽車的飛馳,我們離昆侖山越來越近了。在古代,人們認為昆侖山是“萬山之祖”,它高大雄巍且盛產美玉,故受到極大的崇拜。而和田玉的存在,又使昆侖山更加著名。《天工開物》記載:“凡玉,貴重者盡出於闐”,說的就是今天的和田一帶。
關於玉的傳說,就像玉本身一樣美妙、神奇。相傳遠古時候,在昆侖山居住的“西王母”曾經獻“白環、玉”給周穆王。周穆王大悅,在西行巡狩時登上昆侖山說:“惟天下之良山,寶玉之所在。”
19世紀初,一個叫拖達昆的獵人,在山裡射中了一只犛牛,犛牛帶箭而逃,血流了一路。拖達昆認為犛牛必死,於是順著血跡一路找去,當他翻過了幾座山終於找到了死去的犛牛時,竟欣喜地發現犛牛旁邊有一塊精美的奇石,白如羊脂。拖達昆抱回了石頭,後有商人用駱駝換走了那塊奇石,並讓拖達昆把他帶到了發現奇石的地方,這就是位於海拔4 000米以上的克裡雅河源頭的世界著名白玉礦——阿拉瑪斯玉礦。這裡開采出來的白玉質地光滑、色澤潤亮如羊脂,這就是羊脂玉。民國時期,天津商人戚春甫、戚光濤兄弟倆來到這裡開礦采玉,因此人們又將此地稱為“戚家坑”。
●上昆侖,感受采玉人生
經過一天的汽車行程,公路在此隱沒了,我們下了車,換成騎馬。通往昆侖山玉礦的路越來越崎嶇,剛開始我還陶醉在騎馬的新奇浪漫中,慢慢地路上的顛簸、旅途的勞累讓我真正感覺到馬背上的艱辛。
第三天我們到了海拔3 500米,路更難走了, 空氣也越來越稀保馬在這裡已經不適應了,我們換上了毛驢。
在穿越阿拉善溝時,由於山上也下了雨,洪水衝了下來,淹過膝蓋,如果不用力拉著毛驢,毛驢就會停止不走。洪水夾著融化的雪水寒冷刺骨,我們只好在這山洪中艱難前進。出了溝不久,我們又翻越了幾個大阪,向導木拉提告訴我們再攀越一處懸崖就到了。
繩子從懸崖上垂下來,供行人落腳的地方是一些小石窩窩,下面是一個幾千米深的溝壑,人一旦失足,後果不敢設想。這裡的路就像天路,我無法想像當年的采玉人在這樣的山路上是怎樣把玉石運下山的。
木拉提在我的腰間捆上了保險,他緊緊地跟在我的身後。盡管如此,我的腿還是不停地發抖……久經磨難,我們終於到達了海拔4 500米的戚家坑附近的玉礦。
據采玉人稱,玉礦不像煤礦,煤礦選一個礦點就可以采三五年甚至幾十年,玉礦卻是需要碰運氣的,有時連續追了幾天,礦脈突然斷了,又要從頭再來。
采玉人一般4月份上山,11月大雪封山前下山。上山時,僅把生活給養和開礦的工具搬上山就得一星期,再適應幾天這裡的氣候半個月就過去了,因此在山上的時間是十分珍貴的。
采玉中,開礦的第一聲炮響最激動人心。放炮前,礦長要站在最高處,高喊:“放炮啦……”喊聲裡帶著幾分期待和自豪。幾聲炮響後,采玉人像土撥鼠一樣從藏身處爬出來,跑到放炮點上去尋找玉石,如果沒有希望他們還得換地方。
采玉人吐拉洪說,人人都知道和田玉是玉中極品,可是又有誰知道玉石是采玉人拿命換來的?山上的日子枯燥而艱苦。礦工們一大早吃過早飯就上工了。從宿營地到礦點,近的要走20分鐘,遠的要走一個小時的山路。
白天是繁重的體力勞動,幾個月不見一根菜,就靠清水泡馕過日;到了晚上,四處漆黑一片,這是采玉人最難熬的一段時間。采玉人大多為青壯年,山上清一色的男人,想情人、想老婆、想女人煎熬著這些男人們,因此他們的話題大多與女人有關。
實在難熬時,小伙子們就圍坐在一起彈起熱瓦甫,沒有手鼓,就找來一個空塑料壺,乒乒乓乓地敲起來,與其說是彈唱不如說是發泄。卷一支莫合煙,叼在嘴上,狠狠地抽上幾口,很有滋味地把煙霧吐出來,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燃燒著。
開采出來的玉石往山下運輸是個自古以來都沒有解決的難題,不要說公路,就是人行的羊腸小道也沒有,路就在懸崖上、在河道的亂石上。開采出來的玉石主要是靠人抬或肩扛,把玉石轉移到地勢稍微好一點的地方再用毛驢馱。在運送玉石下山的途中許多人墜崖身亡,玉石之夢,與玉石俱焚。當地流傳這樣一句順口溜:“取玉最難,越三江五湖到昆侖山,千人往,百人返,百人往,十人返。”
盡管如此,在美玉的誘惑下,采玉的人們仍然前赴後繼。我的這次昆侖山玉礦之旅,采玉人帶給我的震撼遠遠超過了和田玉本身,美好的東西往往與殘酷、名利糾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