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城縣地處河北省東南部,隸屬於衡水市,隔著京杭大運河與山東德州相連,這條歷史長河也成為兩地之間的界河,所以這一帶的浮橋頗多。從陸路交通上講,故城距離德州武城縣只有半小時車程。運河兩邊的渡口很多,故城縣的兩個重要據點分別是故城鎮、鄭口鎮。1945年,故城縣政府駐地搬到了鄭口鎮,在大運河西側。和很多運河碼頭流傳的對繁華的比擬一樣,在農業時代,鄭口鎮因為商業發達經濟繁榮,有“小天津衛”之稱。現在看起來,它和北方所有的小縣城沒有什麼區別,塵土飛揚,風土厚重,但它和京杭大運河之間又有割不斷的聯系。
鄭口鎮的天際線還沒有長高
故城流傳著一句民謠:“故城城不古,鄭口口不正,丁字頭,彎彎道,東頭大,西頭協…”說的是運河流經這裡的時候,曲折蜿蜒,並不是一條規矩周正的大河。一水隔兩省,河西是河北,河東是山東,兩岸的小碼頭特別多。“故城”,這個名字總讓人想起那句歌詞——“雨紛紛,舊故裡草木深,我聽聞你仍守著孤城。”但從實際情況說,故城並不是一個古老的地名,它只是這條偉大運河上的一個小小渡口。

每逢集市,鄭口鎮依舊熱鬧繁華
故城縣的兩個重要據點故城鎮和鄭口鎮都是渡口。古時候運河上沒有橋,兩省百姓往來都借助舟楫之便,於是沿河一些主要村莊便有人做起了擺渡生意。關於鄭口鎮的傳說是,其中一鄭姓人的渡船最大,不僅能渡人,而且能渡車馬,因而名聲也最大;又因渡口往來人多逐漸形成大集市,附近人們來此趕集貿易,習慣稱之為“鄭家渡口”。再後來,人們嫌拗口,將“渡”字刪掉,就叫成了鄭家口。近年,又將鄭家口進一步刪繁就簡,干脆直呼“鄭口”了。鄭口這個稱謂也逐漸成為一個地域的泛指,也就是現在的故城縣政府駐地。
這是一個體量很小的北方縣城。公共汽車是繞城的小面,隨叫隨停。沿街有各種山寨的店鋪招牌,一雙美腿打扮入時的姑娘走在街上,特別惹眼。

運河大堤上騎車人。遠處的仿古建築是廢棄的東陽市場
這個小城也有浩蕩的歷史背景,京杭大街是縣城的南北主干道,仿佛能夠延伸到遙遠的地方,讓人展開一段遼闊的想像。越往運河方向走,就能感受到它昔日繁華的痕跡,從軸承到絲網,從五金配件到拉貨裝載……沿著運河從南到北,經常能夠看到舊時碼頭時光留下的類似業態,還有一種類似的氛圍:油膩、黯淡、塵土飛揚。
鄭口鎮的天際線還沒有長高,運河沿岸能夠看到幾個特別惹眼的仿古尖頂,這曾經是鄭口鎮的地標建築——運河路東陽市場,馬賽克的牆體,又在上面安放上一個中式的寶蓋樓,中式挑檐。這並不是一個敞開的市場,更像是一棟辦公大樓,當地人流傳說,上世紀90年代縣政府經常在樓上召開重要會議。
現在,東陽市場的馬賽克已經脫落,中式挑檐的油漆也已褪色,大門封死,人們圍繞在它的四周擺攤做生意。原來這裡每逢農歷四、八是大集,二、六是小集,十是中集。現在人們對於集市的觀念沒有以前那麼強,每天都是流動的攤位,但因為處於兩省交界處,農歷四和八的日子,還是顯得更加熱鬧。
運河邊的童年歡樂與離奇想像
一座運河橋連接鄭口鎮和對面的山東,不長也不寬,限高,不能走貨車,看起來更像是兩岸生活來往的通道。橋上的叫賣者,混雜著冀魯兩地的口音,走近一看,居然賣的是椰子。椰子的外殼不再青綠,已經和這一帶的風土融合在一起,呈現一種土黃的干裂狀,就像運河岸邊土地的樣貌。遇上大風,呼啦啦黃沙彌漫,吹得河裡不多的水,快速翻滾流動起來。
對小男孩來說,運河邊是傍晚放學回家路上游戲的樂園,揮著根小木棍沿著河堤搗鼓扒拉一下,會收獲一些小魚小蝦。河堤上的楊柳樹已經抽出新芽,小男孩爬上樹把枝條往下撅——河堤形成的斜坡,剛好是抓著枝條蕩秋千最好的場所。運河邊長大的孩子,靠著運河創造著童年的歡樂。
在運河邊長大的人,腦子裡還保留著對運河離奇的想像。40歲的田福林現在鎮上做買賣,他說:“運河裡有寶貝,都是以前走船進貢朝廷,遺落在河裡的……”不光是田福林,運河邊長大40歲往上的人對運河都有這樣的印像。“我小時候,冬天水干的時候,在運河邊上隨便就能撿到銅錢,還有一些瓷片什麼的,當時覺得銅錢值錢,其實那些銅錢都被洗刷得很薄了,現在才知道瓷片值錢哈,早知道就……”

故城縣故城鎮運河邊的釣魚人
傍晚時分,一條破敗不堪的鐵皮船,正試圖從運河裡打撈點什麼。兩個人站在船上,捕魚的魚竿插進水裡,鐵皮船借力緩緩移動,一個人奮力把網拋撒進河裡,一會兒兩人用力把網拉上來,往往只有微薄的收獲,一網下去,能夠有三兩重的鯽魚就算不錯了。大多數時候魚太小,男人的大手都沒法把它扒拉出網。河堤上有個少年,也舉著一根魚竿跟著鐵皮船來回移動,如同舉著一杆旗幟。
運河上的浮橋生意

把鐵船焊接在一起就成了運河上的浮橋
故城一帶運河蜿蜒曲折。從山東到河北,如果從陸地穿越,往往要繞行很長一段路,費時費力。如果直接從運河上通過要經濟很多,於是就有了浮橋的生意。運河邊上西南鎮的潘長江就看好這個生意。前些年他家在村口架了一座浮橋,生意不是很好,五年前又投了幾十萬買了一座二手浮橋,架在隔壁村的河面上,河對面是山東德州市武城縣的東良莊。“算起來,這運河上的浮橋生意都有上百年了。”

運河浮橋上簡陋的收費關卡
這是省界之間特別簡陋的關卡,一間簡易房,白天潘長江看著,晚上他父親在這裡過夜。冬天特別冷,但是冷不丁半夜也有過橋的車。門口一張桌子,抽屜兼具收錢功能,拴了一根繩子在路中間。平時繩子拉緊,交了錢後放行。周六這一天,生意還算不錯,潘長江笑呵呵地說“哪裡有多少錢”,然後抽開抽屜給我看。“周六的生意是好一些,河對岸山東那邊好幾個村子都做玻璃鋼,拉貨的車也多,而且很多家裡都有小轎車,不像我們河北這邊窮。他們到了周末就開著小車從故城去德州,比從河對岸繞行要省幾十裡路。”
浮橋看起來是以鐵船焊接而出的通道連接兩岸,有的地方已經鐵鏽斑斑。收費標准一般是小車一元,大車5-10元,酌情處理,遇到附近幾個村莊的熟人一般都是免費,因為借用了村裡的土地,也有人情的成分。但有時候也不行,“有的是拉貨做生意賺錢的,熟人也不行,反正大家都是做生意嘛。”潘長江把所有要往返的車牌用粉筆記在桌面上,去的時候交過錢了,返回的時候就放行,然後擦去桌面上的記錄。潘長江一般一天能有一二百元的收入,他估摸著再過幾年才能把浮橋本錢收回來。故城一帶沿河有八九座浮橋,潘長江覺得生意都一般,平常他還要在家裡軋棉花,貼補一下家用。如果運河水干了怎麼辦?他笑著說:“那我也是為人民服務這麼多年埃”
跨越省界的岔花地
還有兩省的農民來往於運河兩岸,為的是去對面的土地上耕作。河北西南鎮的土地在山東東良莊的地界上,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依然是因為運河曲折。幾十年前劃分田地是按照當時河流的走勢一刀切,可是後來河道又不斷發生位移,所以才有了岔花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為此,山東、河北兩地的村子也有土地官司糾紛。
大多數時候,運河兩岸、兩個省的村落之間太平無事,交流也不算多,兩岸通婚也少。潘長江開玩笑說:“我們河北這邊窮啊,山東的姑娘不願意嫁過來,我們村好多光棍呢。”印像比較深刻的交流,就是小的時候,河北這邊村子的小孩比對河山東村子占優勢,遇到冬天水枯的時候,灘塗顯露出來結上了冰,河北這邊的小孩揮舞木棍就衝到對岸去“廝殺”一番,直到他們再來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