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口井已有百年歷史。
1870年,一位唐姓商人在蘇州河畔建造了一棟石庫門二進四廂式瓦平房,叫做“唐家房子”,門欄窗花精雕細琢。它是長寧區最早一棟石庫門建築,也是上海市最早石庫門建築之一。
一晃一百多年過去,它被淹沒在茫茫樓宇中。近日,文物愛好者陸琰在長寧支路249弄尋到了它。現今,它所在的地方,已被列為舊改地塊。昔日輝煌的唐家房子,面臨被拆遷的命運。
記者 嚴柳晴 攝影 記者 賀佳穎
舊宅破敗不堪面臨拆遷
從長寧支路的弄堂穿進“江蘇北路西塊”舊改基地,成片的單層住宅席卷而來。狹窄的弄堂僅容一人通行。路上坑窪不平,破舊的木材、碎石亂瓦遍地都是。
經路人指點,記者沿小路盤旋向內。路人指著一處水泥門樓告訴記者:這就是唐家房子。
門樓內,各色衣物懸滿了院子。院子裡掃帚、紙箱橫七豎八,一片破敗光景。穿過門樓,一個長方形的庭院豁然敞開,庭院的一角有一口水井。唐家房子的住戶說,沿著走廊向裡走,屋後還有一口水井。
“這裡終於要拆了。”一位近80歲老人在門邊曬太陽,據他稱,14歲那年就住進這座屋子,一直到現在沒挪過地方。上周的一天,他坐在院裡,看著人們神色匆忙地進進出出。“說心裡話,拆遷一說,我們盼了幾十年,只是到了離開之際,卻又依依不舍。”對他而言,門外的鬧市、弄堂裡嘈雜的人聲、吵吵鬧鬧卻相濡以沫的鄰居將成歷史,幾十年的弄堂生活已到了尾聲。
院子裡,老人指著唐家房子大門。那門框和門頭刻著幾縷精致的雕花。老人告訴記者,以前,門上的雕花更加精致。在文革時期被洗劫之後,鐫字和雕花都被鑿毀。鐫字只留下了淺淺的殘痕,根本無法辨認。老人伸出皺紋滿布的手,在空中勾畫著筆畫,“一點、一撇、橫折——這是‘啟’字,繁體‘啟’字。從右到左,就是‘佑啟後人’”。
當年綠樹成蔭雕花精致
今年55歲的張先生幼年長輩從江蘇遷徙到此。在他看來,上世紀60年代,這棟房子已算得上氣派了:它有二進四廂式瓦平房一座10間,建築面積約450平方米,另有瓦平房一排4間,建築面積約80平方米。
當年整棟房子住戶只有20家住戶。院子裡寬大干淨清爽。長條窗戶臨院而落,窗欞上雕飾著精致的花紋。他至今還記得,這些雕花各有趣味,有十二生肖,還有金陵十二釵。屋瓦下方,門楣、窗台邊,鏤刻雕花躍然而出。
當年進門的院子很空曠,地上鋪著小青磚。從一條狹長的走廊穿過,走進二進院落,頓感綠樹成蔭。院裡有兩棵茂盛的樹,樹齡不長,卻枝繁葉茂。他回憶道,這兩棵樹,一棵是銀杏樹,一棵是冬青樹。秋天,果子撲通一聲砸在頭頂,孩子們在樹下嬉戲打鬧。腳下的一片窨井蓋,當年也是“打彈子”的好地方。
在張先生的記憶裡,唐家房子並沒有輝煌多久。文革期間,雕花、窗欞和落地窗都被砸毀。雕花一夜間淪為廢木。再後來,院子裡造起了拉拉雜雜的簡易建築。院子也成了“雜物間”,傍晚油煙四起。
現在,唐家房子的住家已經達到40多戶。樓上樓下,門內門外,塞滿了“七十二家房客”。門戶緊挨,密密匝匝。東家在院裡搭出了簡易棚,西家又在二樓開出了老虎窗。門裡門外,雜物橫斜。來者連連感嘆,昔日舊宅已經“風韻”無存了。
或是上海最早石庫門建築
關於唐家房子的記載,史料所撰寥寥。《長寧區志》記載,唐家房子為清同治九年(1870年)所建。是長寧區境內的最早石庫門。史料記載,上海最早的弄堂住宅出現在19世紀70年代。那麼,我們是否能大膽猜測,唐家房子是上海境內最早的石庫門建築之一?
在羅小未、伍江編撰的一冊《上海弄堂》中有如下記述:上海最早的石庫門弄堂產生於19世紀70年代初。從小刀會起義後,“洋華分居”的格局被打破,大量華人進入租界。當時的地產商開始建造以盈利為目的的木板房屋。1870年後,這種簡易的木板房因易燃而被租界當局取締,早期木板房被石庫門建築取代。石庫門建築開始正式走上上海舞台。
在各類石庫門歷史的著作中,大都提到了興仁裡和公順裡。據同濟大學路秉傑老教授在其《正在消失的上海弄堂》中所撰,最早的石庫門建築“相傳為1882年所建的興仁裡”。他告訴記者,該史料來源於《中國租界史略》,“史料有記載興仁裡,說明在當時該石庫門已經成規模,引起注意。但在此之前,也有可能有單獨的建築,當時未引起史料記述者的關注。”不過可以肯定的是,1870年所建的唐家房子,是上海最早石庫門之一。
》文物部門
幾乎面目全非已無整棟保護必要
這棟唐家房子是否有保護價值?對此,記者專程走訪了本市文物部門後得到確認,唐家房子並沒有列入上海不可移動文物名單中。工作人員仔細看過“唐家房子”的圖片後,作出判斷:唐家房子幾乎已經面目全非,並沒有整棟保護的必要。
工作人員解釋,文物價值和其保存的完好程度息息相關。而這棟唐家房子,無論在建築結構、陳飾還是空間環境,都已經遭到了很大破壞。因此,在“保護舊物”和“民生”之間權衡,天平該傾向後者。
但是,工作人員也提到,雖然它整棟建築的格局幾乎被破壞殆盡,但在唐家房子的局部,還能看到有價值的部分建築結構:比如門框上還有磚雕等痕跡,門頭保存還比較完整,這些雖然沒有列於法律保護的框架內,但他們建議,開發商可以在開發過程中,多注意古建築的價值。“比如在拆遷過程中,留下老建築的一座門樓,留下一棟磚牆。當然,他們沒有法律義務。能不能留下老建築的痕跡,還需要靠他們的素質和眼光。”
與此同時,文物愛好者們還希望,在唐家房子消失之前,能給它立個傳,即使它在時代的洪流中消失,也應當在歷史中留下屬於它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