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揚州市瓜洲汽渡碼頭出發,坐上三塊錢的汽渡,載著貨車、小車、電動車、去鎮江坐高鐵的揚州人、想體驗一下長江汽渡的游客等等,江面上各種大船,忙碌交錯著彼此的方向,正是要漲水的關頭,江水渾濁。十多分鐘後汽渡到岸,江南與江北,這是長江的距離。京杭大運河與長江在這裡相遇,跨越南北,從江南運河來到淮揚運河。先是到了瓜洲,一片平坦之地,這個長江攜帶泥沙衝擊而形成的一片灘塗綠地。
當年的“京口瓜洲一水間”,比此時此地應該還要接近更多。最初,從京口往北的船只並不是從瓜洲通向揚州。瓜洲在隋唐時期還是一個處在大江中四面環水的島,屬於鎮江京口地區管轄,有的說是因為形狀像瓜而得名,也有說因為周圍河道密布,很像是“爪”字,多的一點是要鎮住發怒的水龍王。
瓜洲就是一個空蕩蕩的文化符號
京口與瓜洲有多近?瓜洲鎮詩詞協會會長焦治稼說:“以前都說,站在瓜洲,能夠看清對岸鎮江那人的眉目。”又說鎮江金山寺的和尚想吃點豆腐花,只需在山上喊一聲,瓜洲鎮的小二馬上就會踩著一條條緊挨著的船幫,將豆腐花飛奔著遞過去,送到寺裡時,豆腐花還燙手呢。歷史上的瓜洲古鎮,那個“扼南北之要”的“江北第一雄鎮”早已在古運河與長江的交彙處沉沒於江底。

瓜洲汽渡碼頭,剛剛走下渡船的乘客。
歷史上的瓜洲和長江南岸的鎮江關系更為親近,水路交通比陸路交通發達。焦治稼就是在鎮江上的中學,那時候還沒有長江汽渡,從瓜洲到鎮江有木劃子,沒有動力,主要是要利用帆掌握風向,“家裡給我二毛五分錢,我先花一毛二坐木劃子過江,上了岸,再花二分錢坐個擺渡船能到鎮江市中心一帶,來回二毛四分錢,我還能剩下一分錢”。
可能是因為有那後一句“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的情感升華,在華人世界裡,“瓜洲”是個存在於古典詩詞裡的心理方位名詞。“很多人都知道瓜洲,瓜洲就是一個文化符號了。”瓜洲鎮文化站站長徐振宇覺得,“瓜洲就是一個空蕩蕩的符號,沒有什麼保留下來的文物古跡。古鎮沉沒在江底,岸上的也消失得差不多了。”
也有游客慕名前來看“瓜洲古渡”。“1967年建設瓜洲閘的時候,周圍也順帶建設了這個水利風景區。”徐振宇覺得這個門票八元的“瓜洲古渡”景區已經不符合時代的要求,景區內雜樹叢生,很少有游客到來。
進門處就能看到“伊婁運河”的石碑,由於長江在這一地段航道變化不定,到唐代,瓜洲與大陸相連接,而從前的渡口已經不在江邊,來往船只只能繞行。為了縮短京口到揚州的航線,當時管理京口的官員主持開挖了一條從瓜洲直通大運河的伊婁運河(也稱瓜洲運河),瓜洲渡口這才成為南北交通的必經之地。船只出了京口,橫渡長江,經過這裡進入伊婁運河抵達揚州,一路暢通無阻。瓜洲後來也被分江為界,劃歸揚州管轄。上世紀50年代,對京杭大運河進行整治時,航道又東移入江,不再經過瓜洲。

瓜洲古運河上清理河道的船只。
失語的虛擬“瓜洲古渡”景區
作為一個水利風景區的“瓜洲古渡”,幾條分岔的路通往兩個地方,其中一個就是江邊上的渡口。焦治稼說:“這也不是原來的古渡口了,真正的古渡口已沉沒在江底。”還有一條岔路通往“杜十娘怒沉百寶箱處”,簡稱“沉箱處”,就是一塊簡陋的石碑。據說以往不少游客興衝衝地奔著想像中的地方去,看到這個虛擬的實體時,頓時失語。
整個“瓜洲古渡”景區內,僅有的幾棟建築還帶著計劃經濟時代的痕跡,早已經廢棄。徐振宇說當年這裡也曾經熱鬧過,曾是揚州市某接待單位接待重要客人的地方。瓜洲距離長江很近,附近也有漁村,是品嘗長江三鮮最好的地點。長江三鮮指的是刀魚、鰣魚、河豚,其中以刀魚最為有名。
記錄清代揚州風土人物的《揚州畫舫錄》中曾有“三江營出鰣魚,瓜洲深港出刀魚”的說法。揚州人習慣稱刀魚為“江刀”,每到三四月間,瓜洲沿線的江面,總有一些刀魚從大海深處洄流至此,在這片江面寬闊、水草豐美的地方停留、休整,再溯源而上。大多數刀魚會在清明節前被捕獲,只有少數的刀魚能夠繼續自己的洄游之路。當然,如今的“長江三鮮”更多是奇貨可居的談資。
“瓜洲古渡”的名氣實在太大,徐振宇說接待過各地的媒體,“一般都覺得沒什麼意思”,還有來自台灣的電視台,“他們非常喜歡這個渡口裡的環境,覺得非常原生態”。的確,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這個存在於人們的歷史和文學想像中的地方,有種雜亂的野趣:樹木遮蔽、廢棄的馬賽克泳池、水泥澆築的石塔上各種“到此一游”、被野草覆蓋的路、蛛網纏繞在野草上……渡口周圍有蘆葦蕩,還停泊著各種漁船。長久停泊此處的船屋,一艘連著一艘,浮萍密密堆砌成一大片油綠色的領地。
漁業村:一半是棲息,一半是飄蕩
這些船家就是瓜洲鎮的漁業村,也稱“捕刀村”,在揚州小有名氣。村民老文介紹說,瓜洲鎮漁業村的沿江線較長,村子在江刀的特許捕撈中在長江上要設置七個作業場所,當地俗話說江刀洄游在瓜洲長江段要過七道“鬼門關”,從西到東依次排列。在正常的捕撈期,這七個作業場所每天至少會張起十多張大網,全天撒網作業幾十次。這些年來,近海和長江口捕撈刀魚的船只越來越多,刀魚在長江口即被截留,難以進入洄游通道,只有少數能僥幸成為漏網之魚。專家和村民都能感覺到最近這些年長江環境的變化,村民也會說,長江水的富營養化帶來了嚴重後果,一些淡水魚已經沒有適合生存的環境;漁民也能夠感覺到河床的抬高,上游的泥沙不斷往下衝積,長江裡的淤泥增加了不少。
瓜洲鎮的漁業村,家不僅在水裡,也在岸上。很多漁民都在岸上蓋了小樓,但他們也經常回到船上的家,拿個東西或者涮洗墩布。這些船屋一家連著一家,水缸、痰盂、女人的內衣、廢棄的電熱水器、花盆、從岸上接來的各種電線、撐船需要的各種粗細長短的竹篙,散亂地纏繞在一艘艘船上。船和船之間的距離很近,一塊船板或者一座鐵鏽斑斑的梯子連著船和岸。那一大片油綠色的浮萍上也漂蕩著各種垃圾,那些船就在這油綠色的澤國裡扎下根來,只要打開堤壩上的牆垛就可以連接陸地和船屋。對於漁業村的村民來說,他們的生活一半是棲息一半是飄蕩。
漁業村聯系著瓜洲鎮曾經最繁華的兩條古街——江口街和陳家灣街道。安靜的窄窄的小街,有燕子在屋檐下築巢,雛鳥在等著媽媽來喂食,嘰嘰喳喳地吵個不停。小街還保留著當年的建築,民國時期的郵局現在是家裁縫鋪,大理石的地面溜光水滑,屋頂的天窗很大。看到有人來參觀,裁縫鋪的人就會說,這個屋子漏雨啊,得趕緊修修:街上還保留了一家大型民居孫家煙館,和揚州城內的很多老宅院是鹽商居所不同。徐振宇解釋說:“瓜洲古渡主要是走漕運,一個說法是,因為叫‘瓜’嘛,遇到鹽可不行。更重要的是,瓜洲僅僅只是一個中轉的渡口,它不是目的地,大鹽商都往揚州城裡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