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彭輝在可可西裡拍攝《平衡2》。
2004年,陸川拍攝《可可西裡》,以冷靜、克制的電影鏡頭,呈現了打擊盜獵者的故事。很少有人知道,陸川的拍攝,靈感來自一部名叫《平衡》的紀錄片。這部關注可可西裡藏羚羊及其衛士西部野犛牛隊的紀錄片,2000年問世曾引起轟動,直接影響了在歐洲藏羚羊絨制品的銷售。它的作者,是著名紀錄片導演、成都人彭輝。
12年過去了,可可西裡屠戮藏羚羊的槍聲漸遠。而彭輝,仍然沒有放下記錄可可西裡的攝像機,那些曾經保護可可西裡的衛士們當下的境遇如何,窮凶極惡的盜獵者有著怎樣真實的面目?在即將完成的紀錄片《平衡2》裡,關於藏羚羊和礦產保護等話題,仍在繼續……
見證反盜獵——
8月盛夏險被暴雪吞沒
2011年12月初,彭輝收到振奮不已的消息:“當年參與盜獵及槍殺索南達傑的6名盜獵者逃亡17年後投案自首。”彭輝立刻率領攝制組奔往雙流機場,因為他的《平衡2》,一直期待有這樣的記錄。
“當年我拍《平衡》,最初只是想記錄一個盜獵與反盜獵的過程,以為它像一部充滿槍戰場面的西部片。”2012年2月,彭輝在成都對記者言及1997年底拍攝初衷時笑稱,“現在想來,太過單純。”
彭輝扛著攝像機走進可可西裡,結識了扎巴多傑(西部工委書記、索南達傑繼任者,野犛牛隊隊長),並且深入可可西裡腹地參與巡山之後,才發現這群為可可西裡付出青春乃至生命的 “保護神”,其自身的生存狀態與壓力、矛盾與痛苦,更值得記錄。
彭輝記得扎巴多傑說過一句話:“碰見盜獵者並不可怕。他們有槍,我們也有,而且我的槍法好。最可怕的,還是可可西裡的氣候。”彭輝和隊員們第一次巡山,便感受到了大自然帶來的死亡恐懼。
那是1998年8月下旬。成都還是炎炎夏日,在可可西裡腹地,已經是冰天雪地,氣溫零下幾度。彭輝和助手開著吉普車,跟隨野犛牛隊安全巡邏了20多天,當他們經過一個名叫“鬼門關”的地方時,意外發生了:“原本應該是凍土的地方,在中午氣溫回升後,化成一片爛泥灘。”彭輝和隊員們乘坐的兩輛吉普車和一輛運載汽油的卡車,底盤全部陷入泥漿,動彈不得。
當時,沒有現代通訊工具。如果車開不出泥沼,靠兩條腿走不出幾萬平方公裡的無人區,就只有等死。扎巴多傑的兩個兒子和巡邏隊員,二話不說跳進泥灘,開始用手掏淤泥。
一整天下來,車子毫無動靜。當晚,所有人和衣坐在車上,聽著車窗外鬼哭狼嚎般的風聲,雪塊、冰雹輪流襲擊,心情極其復雜。次日,凌晨不到5點,彭輝第一個走出來,用攝像機對准吉普車與所有巡邏隊員。一會兒,一個滿身污泥的隊員疲憊地走下車,趴在稀泥地上,埋頭去喝車轍裡積存的泥水。
第二天晚上,陷在泥裡的車輛還是沒有動靜。一向樂觀的扎巴多傑悄悄嘀咕了一句,“這下慘了1站在身旁的彭輝,從他的情緒裡第一次感受到生命受到威脅的恐懼。幸運的是,第三天,兩輛車終於從泥灘裡被掏了出來。
大家都已經一天半沒吃任何東西了,飢寒交迫。好在這天深夜,車子終於抵達庫塞湖檢查站,工作人員端出一大鍋沒有任何調料的清水掛面,“沒人說一句話,埋下頭吃得異常貪婪……”
彭輝跟拍野犛牛隊,面對暴虐的大自然襲擊的遭遇,不止發生了一次。有一次巡山,一場暴風雪把裝載備用汽油的供給車跟丟了。隊員趕緊打信號彈,但是,在天地一片蒼白的風雪裡,升空後的信號彈沒有一絲亮光;再打幾梭子衝鋒槍,仍然被暴風雪的呼嘯聲吞沒……緊急時刻,扎巴多傑果斷地憑經驗判斷方向,抄近道返回保護站。一天之後,野犛牛隊終於回到保護站。兩天後,那輛供給車也憑著感覺找了回來。
1998年11月8日晚,扎巴多傑在家中被一顆77式手槍子彈從耳根後近距離擊穿頭部身亡。獲悉消息,彭輝悲痛萬分地趕往可可西裡,送走扎巴多傑。
面對盜獵者的瘋狂,彭輝心中升起強烈的願望:“很想紀錄片拍攝與盜獵者正面遭遇。”1999年5月,“有人進山盜獵1剛回成都的彭輝接到野犛牛隊電話,又立刻趕回可可西裡。
當時,梁銀權出任了西部工委第三任書記和野犛牛隊隊長。幾天後,彭輝與助手跟著梁銀權和七八個隊員,在可可西裡腹地的一個大峽谷中,沿著峽谷兩側包抄。終於,彭輝透過攝像機的長焦鏡頭,看到遠處有一輛吉普車一動不動。野犛牛隊先喊話,再鳴槍,卻沒有任何反應。隊員們握槍步步逼近,看清楚車內兩名男人,車外曬著數十張藏羚羊皮。“抓下來1梁銀權一聲令下,隊員們迅速奔去,彭輝扛著攝像機跟著奔跑,長達十幾分鐘的鏡頭,完整地記錄下抓捕兩名盜獵者的全部過程。而此刻,在海拔近5000米的高原扛著沉重的機器劇烈奔跑,彭輝已兩眼發黑,險些暈倒。
事後查明,兩名盜獵者的3支半自動步槍已經全部上膛,但看到巡邏隊員人數眾多,並持有衝鋒槍,才選擇了繳械投降;而盜獵者選擇躲在峽谷沒有逃跑,是因為汽車沒油了。這一次,他們殺害了近百頭藏羚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