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歲數的人都知道,民國以前西安城的生活用水是以井水為源。那時的街道,並無排污管道,所以幾乎家家院內都挖有滲井,住家小院往往是水井與滲井並存。更有甚者,牆這面是水井,而牆那面卻是鄰家的滲井,有時木桶打上來的水竟漂有蛆蟲,其污染程度可想而知。西安井水鹹澀發苦,難以下咽;此水也只能供人涮洗而已,洗衣服揩上肥皂都不起沫,人們稱其為“苦水”或“鹹水”。
民國初年,西安倒是有幾眼大井,供百姓食用,像西門的海眼井,南院門的龍頭井,大車巷的輪輪井,皇城內的皇井,小東門外的五道十字井,在當時就是水質較好的甜水井。城西一帶大概與地質結構有關,那一片的井水水質尚好,“甜水井”的街名便源於此。在諸多甜水井中水質仍有差異,以西門大井最有名,其水以色、味、聲稱佳。色者,有翠玉甜水之譽;味者,甘洌清甜;聲者,此水比重大,倒入水缸時會發出咚咚的響聲。西門大井位於西門甕城的東北角,井成於何時不得而知,但從砌固井壁的大城磚推斷年已久矣。這裡並列著四眼水井,近在咫尺,水質卻有差別,據說唯東面一眼最佳。這些井深四五丈,數平方米的井台用青石鋪成,上置有大型十字井架,四個木轆轤雙索升降,晝夜不停汲水,盡管如此,井水仍湧溢不減,即就是大旱之年也不例外,難怪當時西安人稱其為“龍口”“海眼”。
在靠天活命的年代,百姓是多神多祭的,西門大井旁邊當時曾有兩間房子就供奉著龍王和藥王。靠賣水為生的人,每年都要湊些錢在這裡過會——設宴祈求神靈保佑井水溢旺。遇到大旱之年這裡更是熱鬧,祈雨長隊在古幡的引領下,伴隨著古老的“社”樂,在大井灌幾瓶龍水。據說這水供奉到哪裡,哪裡的龍王便會賜降甘霖,可見這裡敬祀的龍王輩分很高。但不知什麼原因,西面的一口井卻報廢了,井旁兩棵為汲水者遮風擋雨的大樹也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棵。
西安一些殷實的人家,尤其是掛著“西門甜水”茶的茶爐都講究用西門大井的甜水。黎明時分,拉水車的驢蹄敲著石子馬路劃破了清晨的寂靜,水車由毛驢拉稍走在前面,後面是雙臂駕轅的送水人,他們的打扮大多把長衫的下擺收攏起來纏在腰帶上,大多是河南、安徽人。水車上並放著兩排扁圓狀的水桶,桶梁高約二三寸,固定的桶蓋上有一倒水孔,車行時塞有木塞,防水濺出。挑水的扁擔極短,不須伸開兩臂便能穩穩抓住桶梁和挑鉤,倒水時也不用卸肩即可左右輪換倒水入缸。有些老用水家站在一旁單憑耳聽就可知道水是否來自西門大井。
常年用戶大多有固定的人送水,送水人多不識字,往往以畫“正”字記數,水缸邊的牆上畫滿“正”字的木牌就是結賬的依據。家裡的大人常會告誡小孩:不許對此擦抹,因為這些送水的都是可憐人,不能虧了人家,送水人也從無欺詐之虞。當時西安民風之淳樸,崇尚信義之美德可見一斑。
西安甜水如此金貴,過日子人家平常涮洗大多是用自家的井水。細想這種食用水和洗滌用水分開的做法,倒是很“現代”的。
早在1936年國民黨政府就有過興辦自來水廠的動議,可是苦等了十多年也滴水未見。解放後的1952年在百廢待興的情況下,政府出資才在原徒有其名的西關自來水廠的底攤上建成西安自來水廠。自此,西安人才基本告別了吃水靠壓肩磨擔、人挑畜拉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