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距離看“國字頭”文化現像:新生活的傳統之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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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 在新國劇《黃粱一夢》中,年輕的創作者試圖在傳統戲曲與當代戲劇之間建立一種對話的可能。 由青年設計師王楊設計的新國貨產品,其中大量采用了傳統的雙喜圖案。 傳統文化的復興,正在成為越來越多年輕人的自覺選擇。這樣的文化思潮似乎是在和緩的狀態下普及開來的,但是其所呈現的時代面目,卻又不能不令人為之感到驚訝——當古老的傳統在年輕的頭腦中發� ...

在新國劇《黃粱一夢》中,年輕的創作者試圖在傳統戲曲與當代戲劇之間建立一種對話的可能。

由青年設計師王楊設計的新國貨產品,其中大量采用了傳統的雙喜圖案。

傳統文化的復興,正在成為越來越多年輕人的自覺選擇。這樣的文化思潮似乎是在和緩的狀態下普及開來的,但是其所呈現的時代面目,卻又不能不令人為之感到驚訝——當古老的傳統在年輕的頭腦中發生激蕩,竟然改頭換面成了一種獨特的時尚,新穎、前衛,又不失內涵;而二者之間若隱若現的傳承關系,似乎又別有一番況味。

無論是帶有復古意味的新國劇,還是符號化特征明顯的新國貨,又或者是方興未艾的新國學,如果近距離觀察這些掛著全新“國字頭”的文化現像,接觸到其背後的年輕倡導者和推動者,便會意識到,傳統文化思潮的流行趨勢,湧動的絕不僅是簡單的懷舊情緒。從傳統之中獲得自我身份認同,建立一種文化自信,這才是今天年輕人所試圖表達的一種文化態度。

1 新國劇:從傳統戲曲中找靈感

11月23日,由青年戲劇導演黃盈執導的《黃粱一夢》將在正乙祠戲樓上演。這部作品此前已經演出過兩輪,首輪演出是在法國的戲劇聖地阿維尼翁,第二輪演出是在中國的國家大劇院。當初介紹這部作品時,黃盈會稱呼其為話劇;但是這回,他卻在戲票上加印了一個陌生的稱謂:新國劇。

黃盈毫不諱言,新國劇是他自造的一個概念,追溯初衷,則與他研讀中國戲劇史時接觸到的國劇運動有關。上世紀20年代,趙太侔、余上沅、聞一多等一批留美學生倡導將西方戲劇的藝術手段與中國的傳統戲曲相嫁接,從而創作出“由中國人用中國材料去演給中國人看的中國戲”,並將其命名為“國劇”。

在同輩的青年戲劇導演中,黃盈對於傳統戲曲格外偏好,幾乎算是個異類。比如他曾嘗試著讓莎士比亞筆下的麥克白,像唱京劇那樣執馬鞭、打哇呀;再比如他創作的當代劇《鹵煮》時,曾要求劇中人哼唱一段《空城計》。而與他合作過的演員中,不少人都是科班出身的戲曲演員。《黃粱一夢》的演出班底即是如此。

這本來是一部為赫赫有名的阿維尼翁戲劇節專門趕制的作品。今年7月,著名導演孟京輝攜6部中國原創劇目遠赴法國阿維尼翁,並在當地組織了一場名為“中國之吻”的展演活動。《黃粱一夢》是其中唯一大量運用中國元素、講述中國傳統故事的作品。

一個落魄書生伴著煮飯的香味沉沉睡去,在夢中經歷了悲喜交集的人生,醒來卻發現那飯還未煮熟。起初令黃盈為之著迷的,是這個故事中蘊含的時間意義。為此他設置了一個頗似行為藝術的環節:演出同時,舞台上煮著幾鍋黃粱米飯,演出結束,米飯恰好煮熟,觀眾可以現場品嘗這一中國古老食糧的滋味。

他試圖在戲中展示具有中國韻味的肢體動作,於是每天排練時帶著演員練習走圓場,還特地請來武術教練,教會演員打太極拳。他讓演員揮舞水袖,又請人到現場彈三弦來伴奏。為了把傳統戲曲元素用到極致,他甚至把老戲班子開場前的祭拜習俗也端到台上,作為表演的一個組成部分。

當這一切呈現在阿維尼翁一所學校的禮堂裡時,西方觀眾和戲劇同行們興奮起來了。他們不僅將黃粱米飯一掃而光,就連演員在劇中用毛筆隨手寫下的一頁宣紙,也被當成紀念品出價購走。然而,比起自己帶給這些異國觀眾的驚喜相比,黃盈從對方那裡得到的震撼卻更加強烈得多。

“當你站在那裡的時候你就會意識到,無論你怎樣告訴對方,你是多麼了解他們的文化和語言,人家根本不感興趣;他們真正想要知道的是,你對待某件事情的態度是什麼,你又是如何進行思考的。”黃盈說,“所有這一切,都是你自身的文化背景和傳統精神所賦予你的。”

有著良好學院背景的黃盈,熟諳西方戲劇的理論體系,游走於阿維尼翁的戲劇海洋之中,他卻多少感到惶恐。“哪怕只是一個街頭藝人,他的神情都是自信的。這種自信正來源於他的傳統。”黃盈覺得,傳統文化就像是一件衣服,沒了這件衣服,自己就如同赤身裸體地站在他人面前。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尷尬。

此時此地,新國劇的概念在他腦中浮現出來。“我所設想的新國劇,並不是傳統文化的簡單拼貼。”黃盈認為,不加選擇地輸出中國元素,結果可能使其泛符號化,進而淪為西方文化用來點綴的工具,最終生產出類似《功夫熊貓》的舶來品。“什麼是有價值的傳統文化?我想它一定和當下的生活有關。”

回國之後,黃盈又對《黃粱一夢》進行了較大幅度的修改。這一次,他將劇中原本帶韻的古詞改成白話,使之更易為當代觀眾所理解。他還在劇中安插了一個說書人的角色,身著西裝,卻說著一口文言文。有一個細節:演出中,這個說書人需要將一管毛筆遞到書生手中,兩手相交的瞬間,突兀卻深沉。

如果說80多年前的國劇運動倡導者,多少是試圖對傳統戲曲進行現代改造,黃盈所嘗試的新國劇,則是以一種審慎的態度面對傳統,重新獲得文化上的身份認同。“來自西方的現代性曾經對傳統造成了一定的稀釋,但文化就像是我們頭發和眼睛的顏色,早已固化在血液裡了。”他說,“是時候重新找回我們自己了。”

2 新國貨:回到傳統審美意韻

黃銅質地的暖瓶,瓶身上印著淡淡的雙喜圖案,溫暖如火;酒杯形狀的落地燈,燈罩上鏤空的雙喜紋樣,柔美迷離;鋼板折就的茶幾,橫截面是傳統的回字紋,表面雕刻著白描牡丹,沁人心脾。這些產品的設計者是松果藝術設計公司的創始人王楊。像這種蘊含著濃郁傳統元素的產品,如今被人們稱作“新國貨”。

2000年以前,王楊對於傳統中國元素的態度幾乎是麻木的。當時她是西泠印社的國畫師,此前曾接受過4年國畫科班教育。盡管一直浸潤在傳統文化的氛圍中,但她那時繪制的國畫作品卻明顯帶有西方特色。她這樣描述自己當時的心態:“就像圍城一樣,你在裡面的時候總覺得外面好,於是就會非常向往西方藝術。”

但是,當她真正走進西方之後,卻在異國的土地上重新認識了中國傳統之美。2000年之後,王楊赴德國工作和生活。當時,西方藝術界正在興起一股中國風,她驚訝地發現,自己再熟悉不過的雲紋、陰陽等中國文化元素,被很多西方設計師所采用。“他們甚至搞不清楚中國、泰國和日本的文化元素有什麼分別,他們覺得這些都是東方精神。”

有一次參觀歐洲大型瓷器展,王楊注意到,來自瓷器之鄉中國的展品樣式都是老舊的。“這些展品無法和當代人對話,缺少對當代精神的表達,說明我們的文化有了斷裂。”也就是在那一刻,她萌生了一個念頭,“為什麼不用自己的方式,將傳統和現代銜接呢?”2006年,回到國內的王楊開辦了自己的設計公司,嘗試著實踐自己的想法。

起先,她的努力並不是一帆風順的。2009年,王楊推出了一組以“喜”、“蜜”、“毒”、“藥”四個漢字為元素設計的產品。但在面對顧客時她卻發現,即使是再另類的中國人,也會青睞“喜”和“蜜”系列的產品,卻對“毒”和“藥”敬而遠之。這種近乎本能的選擇,源自中國人骨子裡的傳統基因,讓王楊觸碰到了新國貨的邊界。

但是,今天的新國貨畢竟已不同於老物件,王楊所體會到的傳統內涵,多少還是有些叛道離經的意味。比如很多同樣主打新國貨概念的設計師,更加強調東方哲學的意境悠遠、道法自然;但王楊卻認為,中國人其實向來喜歡華貴,只不過內斂的道德觀念約束著人們內心的張揚。“低調奢華”,便成了她的產品設計主線。

王楊這樣闡釋她的理念:“這個定位是希望以精致現代的設計語言、典雅的造型,加以深層次東方精神的反映,來表達中國式雍容華貴的氣質。”依循這個理念設計的產品,價格自然不菲。比如那個印著雙喜圖案的黃銅暖瓶,標價高達2000多元,卻依然不愁買家。

新國貨確實已經得到了市場的認可,但王楊對於這個概念卻心存警惕。她說自己曾經看到過一些牽強附會的新國貨設計,拿著懷舊當作賣點,卻根本沒能抓住當代與傳統銜接的關鍵。今天的王楊越來越覺得,“對於你所運用的傳統元素或符號,你只有深刻地理解它的歷史,對它產生了情感和認同,你的設計才能真正抓住傳統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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