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周刊201117期封面
福建省觀鳥會的志願者們開展了本年度首次無人島調查行動
海南，美麗的無人居住海島——分界洲島。分界洲島是國家4A級旅游景區
一半期許，一半疑懼
無數瑰麗或詭異的故事都發生在海島。
無數熾熱或陰寒的潮流都撞擊著海島。
一個偉人可以源自海島，比如撒丁島之拿破侖；一座金山可以源自海島，比如釣魚島之石油控；當然，一個噩夢也可以源自海島，比如好萊塢之禁閉島……
無論實述還是傳說抑或虛構，人類一定是征服大陸後才回眸海島的，懵懂了數千年後，他們突然發現所有與夢有關的未來，都和海島有關，無數的遐想、無盡的資源、無量的寶藏，背襯著金色的航道和壯麗的藍水艦隊……
21世紀是誰的世紀？——誰也不是。21世紀只能是海洋的世紀！
如同給夢想裝上了一對翅膀，2011年4月12日，國家海洋局公布了中國首批176個可以開發利用的“無居民海島”名錄，恩澤遼、魯、蘇、浙、閩、粵、桂、瓊八省區，“首批可以開發利用的無居民海島最長開發使用年限為50年，外籍人士和外資企業也可以按照相關規定申請開發，至於海島的開發主導用途涉及旅游娛樂、交通運輸、工業、倉儲、漁業、農林牧業、可再生能源、城鄉建設、公共服務……”
你無法想像這一道“誥命”將激起多少3D的頭腦風暴，資本和夢想剎那間一個激吻後高高地彈跳而起，在深夜的中國沿海拉破嗓門地吟唱……
浴場溶洞，沙灘城堡，游艇飛機？
毫無疑問，它已經注定是一個富人的游戲。而對中國富人，社會照例是“一半期許，一半疑懼”——
“陸地玩完了，開始玩海島？”“開發還是開挖？１“填海是暴行，炸島是災難１“沒有人文精神與生態意識，千萬別買島，否則上島之日，便是毀島之時１
疑慮重重，預判重重，像黃昏的蜂群在網絡轟起，直接指向這樣一個不爭的事實：我國沿海小島從2000年開始加速消失，調查表明，無序、粗放式開發，導致806個海島因此消失，其中有700多個被填海連島，66個是因開采石料被炸掉……
夢起航的地方是否可以少一點瘋狂？
據說最強大的力量是民意，而民意正焦灼不堪地凝視著。
(主筆 胡展奮)
中國首位島主的“藝術經”
這位有著15年島主身份的先行者告誡後來者，如果想賺錢，最好不要去買海島，因為當島主，沒有想像中那麼美好０如果沒有人文精神與生態意識，千萬別買島，否則上島之日，便是毀島之時１
首席記者/楊 江 實習生/閆鵬飛
舟山市普陀區塘頭鄉一個名叫“蓮花島”的無人海島因為島主15年來堅持不懈的努力，耗資3000多萬元，終於打造成了一個令人驚嘆的藝術之島。島主今年62歲，是一名藝術家——中國美術學院風景建築設計院院長朱仁民，早在1996年，朱仁民就出資9萬多元買下了這座無人島40年的經營權，歪打正著成為中國第一位無人島島主。
如今的蓮花島已經成為普陀區的一個永久免費參觀景點，800米的羅漢長堤上，306尊形態各異、栩栩如生的羅漢雕像面朝佛教聖地普陀山的方向。這些羅漢是朱仁民依據當地漁民形像親手設計，並采用福建花崗岩雕刻的，羅漢長堤的終點是蓮花島，島上建有朱仁民國際藝術工作室與蓮花藝術館，礁石上，另有數十尊各式姿勢面朝大海的羅漢雕像，或蹺腿而坐，或翹首觀望，或默默頌經。
蓮花島作為朱仁民的一件作品已經鐫刻在他的生命裡，他為自己取號“蓮花洋人”，“我要通過蓮花島這個作品啟迪世人如何與自然相處。”對於國人高漲的島主夢，朱仁民深感憂慮，“陸地賣完了，開始賣海島？買島直奔經濟利益而去實在可怕。”
這位有著15年島主身份的先行者告誡後來者，如果想賺錢，最好不要去買海島，因為當島主，沒有想像中那麼美好！
“如果沒有人文精神與生態意識，千萬別買島，否則上島之日，便是毀島之時１
人與島的奇緣
朱仁民對於海與島的了解深入到了血液裡，他自認為在中國歷史上，對島最熟悉的藝術家可能就是他了，沒有一個藝術家像他這樣從出生就一直在島上，與島共呼吸。朱仁民祖籍浙江玉環，外祖父是我國著名的國畫大師潘天壽，母親也是一名美術教師，朱仁民從小接受藝術的熏陶，4歲起跟外公學畫，7歲那年隨父母下放到舟山一海島生活了30多年，其間，他張網、趕海、打鐵、教書，多年與海的交往，讓他熟悉了海的脾性，也對海建立了濃厚的感情。
朱仁民覺得自己是有慧眼與佛性的人，因為他總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1966年的一天他坐在海邊，忽然發現對面一座海島很像一尊臥著的釋迦牟尼像，當時正值“文革”，普陀山上的上萬尊佛像被砸得精光，就連雕鑿在岩壁上的佛像也沒能逃過一劫，被炸藥毀掉。朱仁民沒有去砸佛像，而是偷偷保護一些文物，其中便有閻立本畫的普陀洋子觀音。“我畢竟是潘天壽家的人，懂得去保護這些東西。”
1978年，朱仁民創作300米水墨長卷《大道海天篇》時，一陣頭暈栽下腳手架摔斷了腰椎。當時醫生斷定他再也站不起來了。受傷後，母親讓他在普陀山一座叫隱修庵的破廟中靜養。透過窗戶，朱仁民能看到一座孤島，有一天早晨，那島在海天之間的輪廓倏然間清晰，就像一座觀音像躺在普陀山與沈家門之間的海面上，獨立海天。朱仁民激奮不已，感覺自己的命運和這個島息息相關。
4年後，朱仁民能撐拐走路了。他揣著300多元錢竟然走訪了15個國家和地區，走到哪兒，畫到哪兒，做景觀設計，賺錢的目的就是為了回來保護它。
這座島就是現在的蓮花島，回想起當初的決定，朱仁民仍不覺得自己是為了實現島主夢而去買島的，他只是想把它買下來好好保護。
上世紀80年代，朱仁民在《新民晚報》就普陀山東西兩邊驚現兩個臥佛的自然奇觀發表文章，遺憾的是沒有引起國人重視，依然有人要在這片海域填海、炸島。無奈之下，朱仁民只能爭取早日把島嶼買下來，而後來的事實也挺遺憾，他買下的蓮花島的這尊仰臥觀音保住了，而另外一尊面積更大的釋迦摩尼臥像卻永遠消失了。
1992年，朱仁民回到國內，在中國美院任教，並開辦了中國最早的一家景觀藝術設計事務所。
他開始上島勘測，當他登上這座孤島勘測時，滿目的荒草礁石讓他心疼不已，因為原有的海桐都被當地老百姓砍光燒柴了，而海桐在日本是被奉為神木的。
“我不能再猶豫了，島也等不及了１
15年艱難開發
1996年，朱仁民與浙江東港開發區簽訂租用土地合同，花9萬多元買下了這個島40年的經營權，當時的舟山還沒有人買島，也沒有專門的政策，“海洋荒蠻得很，做島主有時是要玩命的。”朱仁民記得，那年農歷八月十八日大潮，為測量潮水最高水位，他差點被大海卷走，“那天恰好台風，我搖一個舢板，快到島岸邊的時候，一個大浪‘啪’的一下，把我連人帶船掀到島邊礁石上，我趕緊往山頂爬。直到晚上漲潮，船慢慢浮起來，我才搖回舟山。”
這樣的險情發生過多次，至今島上台風天的日子，十幾米海浪還經常能從島的山頭打下來，白色的海浪泡沫長久留在山頭，以至於不了解海情的游客問朱仁民這是不是他故意設計的景觀。
當時的蓮花島距離普陀山1.6公裡，距離沈家門岸邊800米，純屬一個荒島，沒有任何的基建，甚至不通航，手機信號全無。朱仁民在島上設計了水、電、暖、消防、通訊線路，請國內外專家做雷擊、地震、海嘯、台風、風洞、耐腐試驗。為采辦各類材料，他來回杭州無數趟，沒日沒夜地構思、設計、夯泥、鑿石、吊運、安裝，兩年之間，光各類圖紙數據就堆了半個面包車。
朱仁民如今回憶起來很感慨，一是建設成本被陸地高好多倍，二是航線、電路等審批很難。因為建設成本等限制，蓮花島至今沒有通電纜，而是沿著羅漢長堤用數十根電線杆通到島上，因為破壞了整體的景觀，這也不能不說是一個遺憾。
因為沒有政策支持，工程被勒令停過，建設沒有幾天太平。藝術島建成後，更為嚴峻的挑戰也來了。
按照最初的規劃，島的四周120米半徑的海域留給朱仁民。但從2003年起，由於經濟利益驅使東港開發區的填海造地愈演愈烈，原本離沈家門800米的海域被填平，使得朱仁民的蓮花島靠市區一側完全與陸地相連。填海需要石頭，附近的山因此成為癩頭山。
面臨被吞食的危機。讓朱仁民時常處於惶恐中，“怎麼可以為了利益什麼事情都干得出？”他反對“向大海要地”，不斷找開發商，找地方政府，甚至一路告到省裡。“我問他們，各地都說建文化大省，我花了幾千萬和10多年心血，做成一個永久免費的藝術品白白送給你們，你們為什麼不要？為什麼還要毀滅它？”
在他的抗爭下，地方政府最終同意他在島與陸地之間重新挖一條20多米寬的水溝。朱仁民原本的設計是500尊羅漢矗立在海水裡，中間分出一條水道直通島上160米的世界最大觀音像。但現在觀音像因為種種原因擱淺，500羅漢也被迫放到了海堤上。
從這個意義上說，蓮花島也是一個殘缺的作品。“要不是我是個毅力很強的人，這個建設是沒法進行下去的。”朱仁民話中難掩辛酸，他這些年賺的錢都投在蓮花島上，至今沒有自己的房子，只能住在辦公室。
“這個島是世界上最大的海上大地藝術，是獨一無二的。”朱仁民自豪地評價，曾經有哥德堡的船員來這裡看，留下一句話：“朱仁民像大山一樣站在我們瑞典人面前，我們哥德堡號全世界都跑遍了，沒有遇到他這樣的。”
“我1992年回國時就是要做三件事：心靈生態、自然生態、藝術生態。”朱仁民近年來在中國的各種地貌進行生態建設，而蓮花島不過是他的第一個案例，此後，他又在沙漠建濕地、把高速公路作為對像。令人不解的是，蓮花島打造成功後，朱仁民在島上立了一塊永久免費參觀的牌子就回杭州繼續賺錢養護島嶼了。盡管時常有游客在島上亂扔垃圾，甚至把佛像的手指腳趾弄壞，但朱仁民並不後悔。他時常還會邀請一些窮藝術家到蓮花島上，免費吃住進行藝術創作。
朱仁民解釋，“我有一種使命感，這是我對藝術的探索。一個藝術家，花十幾年時間，投了幾千萬元，做了個大海的藝術作品，僅僅是為了傳達我的禪宗思想、生態理念和人文精神，這種事情擺在商業社會是不可想像的，別人會為這種用場去做麼？”
因此蓮花島在他看來是不可復制的。
大海對人的懲罰
“海島就像散落在海洋上的一顆顆明珠，有一些還是國家的海域界定點，少了一個島，其周邊的海域就丟了。大自然經過多少億年的沉澱，才塑造出了這些獨特的景致。”談到眼下的無人島開發利用，朱仁民忠告，“沒有生態意識，人文精神，千萬別碰無人島。不要為了一點有數的錢，就隨意去改變它的原始風貌。”在他看來，不是有錢就能買下一個無人島，要關注海島的生態保護。否則，上島之日，便是毀島之時。
朱仁民在開發蓮花島時，總體思想就是要保護“臥佛”輪廓線，保護小島原生態。在施工中，他要求工人不損傷島上一根草，工人不理解，但不理解也得執行。朱仁民既是老板又是設計師，還與工人們一起干活。所有的施工全是靠人力、靠雙手。施工中，他全程帶著工人干，材料的運輸是用造長城、造金字塔的最原始辦法——用土堆、用圓木滾運到指定地點。可以說，島上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保持著礁岸間土生土長的原始形態。
他對目前無人島的開發利用持審慎態度，“目前對海島的開發方式，也就是養殖、旅游、倉儲等，存在功利、盲目等因素，更嚴重一些的所謂開發，則是填海連島、炸島采石，這會造成海島消失。”
“中國的開發力度是世界第一的，但在利益的驅使下，生態的保護往往被忽略，脆弱的海洋生態可能因一些人類行徑的破壞而無法恢復。”朱仁民看到媒體報道中對私人島主的“浪漫”的渲染就想發笑，“是對大海不了解，還是在忽悠人？１
如同給夢想裝上了一對翅膀，4月12日，國家海洋局公布了中國首批176個可以開發利用的無居民海島名錄，涉及遼寧、山東、江蘇、浙江、福建、 廣東、廣西、海南8個省區，其中遼寧11個、山東5個、江蘇2個、浙江31個、福建50個、廣東60個、廣西11個、海南6個。首批可以開發利用的無居民 海島最長開發使用年限為50年，外籍人士和外資企業也可以按照相關規定申請開發，至於海島的開發主導用途涉及旅游娛樂、交通運輸、工業、倉儲、漁業、農林 牧業、可再生能源、城鄉建設、公共服務等多個領域。
這份名錄甫一公布即激起了國內尤其是名錄涉及的8個省區民間資本的極大興趣，因為對於這些中國為數不多尚未開發的處女地，人們對它蠢蠢欲動已久。無論是“差錢的”與“不差錢的”都圍繞這個話題展開了無限的遐想，因為它是很多人夢起航的地方。
像金庸筆下《射雕英雄傳》中的東邪黃藥師那樣做一個“桃花影落飛神劍，碧海潮生按玉簫”的桃花島主？搭建一個陶淵明詩中“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 山”的世外桃源？如果說這樣的意境還是過於“烏托邦”，可否像因主演《加勒比海盜》而聲名鵲起的影星約翰尼·德普花300萬美元在巴哈馬群島買下一個名叫 “科特霍爾唐”的海島那樣，建成一個個性張揚的私人小島，從“海盜船長”搖身變為“海島船長”，從此與碧海藍天、沙灘、城堡相伴，出行全靠游艇與飛機？
就首批176個可以開發利用的無居民海島要取得“島主”資格首先要交納一筆不菲的“海島使用金”而言，這就已經注定是一個富人的游戲。
對於大多數尚在為富裕而奮鬥的人而言，“島主夢”依然只能停留在暢想裡，不過，對於富豪們而言，中國式的島主夢是否意味著就此可以走進現實？
在環保與發展尚未真正踩上平衡點的中國，富人們的島主夢與約翰尼·德普買島時所持有的是同一個夢想——錢不能買到快樂，但可以買到使你快樂的東西。只不過，在另一個世界，在我們這裡，“使你快樂的東西”除了錢，似乎還是錢。
面對大自然，我們過去的表現就像一個永遠吃不飽的孩子，貪婪的雙手始終伸向母親。
如此，我們的擔憂來了，夢起航之日，會不會就是毀島之時？
在陸地上，這樣的夢魘已無數次上演。
沒錢，你別動念頭！
雖然在誰可以開發利用無居民海島這個問題上，政策本身並沒有身份限制，但現實卻設立了一道無形的門檻。“千萬不要帶著浪漫主義的色彩來看待這件事，沒有足夠的資金，你就不要動這個念頭１浙江省舟山市海洋與漁業局海域管理處副處長倪定康開門見山潑了一盆冷水。
中國海島數浙江，浙江海島看舟山。因為在中國300萬平方公裡海域中，面積大於500平方米的海島將近7000個，小於500平方米的逾萬，浙江省以擁有3061個海島，占全國海島總數44%，成為中國海島數量最多的省份。
浙江省共有無居民海島2878個，占全國無居民海島總數的40%，是此次無居民海島開發利用的重點區域，共有31個無居民海島位列首批開發利用 名單，分布於寧波、舟山、台州、溫州四市。作為我國大陸地區唯一以群島建市的城市，舟山共有大小島嶼1390個，其中面積大於500平方米的海島1300 個，這當中又有1160個是無居民海島。
倪定康連日來無數次向前來咨詢的民間資本作出上述忠告，他甚至直言不諱，除非你錢多得沒處用，否則不要輕易來買島，一般人耗不起！
舟山市此次共有10個無居民海島被列進首批開發利用名單，其中5個島嶼定位“旅游娛樂”、4個島嶼定位“交通運輸”、1個島嶼定位“公共服 務”。倪定康首先向記者介紹了無居民海島開發利用的一般程序：申請人向海島所在地的縣(市、區)級海洋行政主管部門提出無居民海島使用申請，提出申請時， 申請人應提供無居民海島使用申請書、無居民海島坐標圖、開發利用具體方案、使用項目論證報告、相關資信證明材料等。
如果擬開發利用的無居民海島由於歷史原因存在利益相關者的還必須提供解決方案或者協議，如果是開發利用跨行政區域以及存在歸屬爭議的無居民海島，應當向該島共同的上級海洋行政主管部門提出申請。
這才是第一步，從提出申請時各種費用就接踵而至，以提交的《無居民海島開發利用具體方案》為例，必須經過有資質的單位認證，這項費用首先就需要數十萬元不等。
接下來就是嚴格的層層送審——縣級海洋行政主管部門對申請初審合格後報市級海洋行政主管部門，審查合格後報省級海洋行政主管部門。報省級人民政 府批准的無居民海島使用申請，由省級海洋行政主管部門審核後報省級人民政府審批；報國務院批准的無居民海島使用申請，由省級海洋行政主管部門審查後報國家 海洋局，國家海洋局審核後報國務院審批。
但走完這一系列程序後要最終取得無居民海島使用權還有一大筆資金等著你付，海島保護法施行後，已經明確對無居民海島實行有償使用，並制定了《無 居民海島使用金征收受用管理辦法》。倪定康介紹，無居民海島使用權出讓實行最低限制制度，以行政審批方式出讓無居民海島使用權的，使用金征收標准為無居民 海島使用權出讓最低價與評估價之和，以市場化方式出讓無居民海島使用權的，使用金征收標准為招標、拍賣、掛牌的合同價格。
“旅游、工業等經營性用島有兩個及以上意向者一律實行招拍掛１倪定康介紹了出讓最低價的計算方式：“無居民海島使用權出讓最低價＝無居民海島使用權出讓面積×使用年限×無居民海島使用權出讓最低價標准”。
使用權出讓最低價標准由國務院財政部會同海洋主管部門，根據無居民海島的等別、用島類型和方式、離岸距離等因素，適當考慮生態補償因素確定，並適時調整。國家海洋局將海島分為了6個等級，每個等級又規定了15種用島最低收費標准，一個要素差別就可能導致價格天壤之別。
比如，同為離岸距離小於0.3公裡的一等島，填海連島用島為每年每公頃24萬元，而林業用島僅有1000元；同為一等島的旅游娛樂用島，離岸小於0.3公裡的，每年每公頃3000元，大於25公裡的只有250元。
離岸距離小於0.3公裡、一等島、填海連島用島的最低價格標准在所有無人島類型中最高，達每年每公頃24萬元，這個數字是費用最低的“離岸大於25公裡、六等島、林業用島”的1.7萬倍——後者每年每公頃只有14元。
排在舟山市10個開發利用無居民海島首位的擔峙島屬於三等島，用途為旅游娛樂，離岸最近處只有240米，它的出讓最低價標准為每年每公頃870元，倪定康算了一筆賬，擔峙島一共16.72公頃，50年的租金72.732萬元。
按照規定只有使用金超過1億元時，經相關部門同意才可以在3年內分次交納，但首次額度不得低於總額的50%。至於擔峙島這樣的只能按照批准的使用年限一次計征。
對投資者而言，經濟能力的考驗這才剛剛開始，交了海島使用金後，很可能還會涉及征遷賠償。
無居民海島俗稱“無人島”，通俗一點講就是不作為戶籍登記地的島嶼，並不意味著島上無人。以擔峙島為例，島上現有鹽田、養殖塘以及漁民用來管理的簡易磚房，並有橋墩、碼頭等設施。
擔峙島長期以來事實上歸屬附近長峙島上的馬鞍村與永華村所有，兩村共有8戶漁民在擔峙島上承包海產養殖。擔峙島上的魚塘1983年就已經修建， 但經營了幾年後便荒廢，現年42歲的馬鞍村村民朱岳定1999年從永華村承包了擔峙島上的57畝魚塘，近年來每年的收入都有十幾萬元，按照當初與村委會簽 訂的協議，承包期至2015年年底才會結束。對於朱岳定們而言，擔峙島要“賣”出去是一件砸了他們飯碗的壞事，為了經營好這些魚塘，養殖戶們沒少花力氣， 每年台風季節，魚塘都會遭到破壞，每兩年就要挖泥土來護塘。盡管兩年前，舟山市就已經整體征用了擔峙島，征遷費用高達700多萬元，但真到了政府要用島的 時候，養殖戶們未必就樂意把島交出來。
舟山市首批可開發利用的無人島中還有一些島嶼有林權證、土地證，並建有電力鐵塔等設施。對於“買島者”而言又將意味著一筆不定數的支出，倪定康表示，與島上養殖、曬鹽的養殖戶的談判，政府可以出面，但費用要由使用者出。
“無人島進入實際開發利用後的費用才是重頭１倪定康提醒絕大多數無人島面積孝基礎設施幾乎沒有，又遠離海岸線，買主要充分考慮到經濟承受能 力，更要考慮可持續開發利用的能力。開發利用無人島必須解決碼頭、房屋、道路、水電等一系列基礎建設，以往的經驗表明，無人島上的建設成本至少是陸地的3 倍。
“要上島，還要買船，對環保還必須有投入。”倪定康以擔峙島為例，且不論建設過程中在多部門之間繁瑣的各項審批能否順利通過，即便最終能正式投入使用，前期花費至少要以千萬元計。“再小的島，至少也要數百萬元１
投資者面臨的就像一個無底洞，因為無人島開發後的後續經營、管理等費用也不可小覷，50年使用期滿後，等待著的又將是一筆眼前無法估算的續租費用。
從4月12日至今，倪定康無數次對前來咨詢的人算上面這一筆筆賬，“我們必須提醒有意向的人審慎，充分考慮自己的經濟承受能力。”
浙江省此前已有多起“闌尾島”的教訓，投資者半途而廢。
倪定康不希望這樣的情況再次出現。
有錢，你也未必行！
如果將首批可開發利用無居民海島名單的發布讀解為是向個人“島主夢”開禁，在目前看來為時過早，事實上，首批176個可開發利用的無居民海島名單中相當一部分都是為政府既定項目“量身定制”的。
以舟山市為例，入列首批名單的10個無人島中，癩頭圓山嶼、小癩頭礁、大瓦窯門嶼、明礁這四個因為位置是規劃中的六橫跨海大橋與舟山至岱山跨海 大橋的必經之地，被作為交通運輸島列進上報名單，以後作為大橋的橋墩；面積最大的團雞山島22.99公頃，距離定海區2公裡，十多年來，島上堆滿了大量經 船運輸上去的生活垃圾，且已被某民企看中，計劃建成一個垃圾焚燒發電廠，由此被作為公共服務類島上報。
台州市被列入名單的11個無居民島嶼在當初選報時也有這樣的考慮，這11個島嶼中7個作為工業用島、2個為旅游娛樂用島、1個為倉儲用島、1個 為漁業用島。台州市海洋與漁業局海洋處處長江於忠介紹了選取這11個島的緣由，他舉例，椒江區的西豬腰島、東豬腰島和缸爿島是市本級推舉上去的3個島，當 初推舉的時候首先考慮到了接下來台州煉化一體化項目將要在其周邊建設，屆時可能要用到這幾個島做為碼頭或者油管鋪設區，所以把這3個島定為工業用島。同樣 路橋的西籠島附近也有可能建設有色金屬再生工業園區，所以這個島也被劃定為工業用島。
江於忠坦言，以椒江的3個島為例，如果屆時真的決定用於台州煉化一體化項目，那麼肯定首先考慮相關石化企業，並不是說隨便哪個企業或者個人都能夠申請的。
即便主要對私人開放的、為數並不占多數的旅游娛樂類用島，未來的島主們就算再能異想天開，也未必能自己說了算，隨意打造個人的夢幻世界。
國家海洋局海島管理辦公室主任呂彩霞表示，她並不希望申請者買了無人島後把海島封存起來，而是希望開發後能像馬爾代夫群島一樣，是一個對社會開放的休閑度假海島。呂彩霞一並表示，不提倡在無居民海島建房地產項目，海島的開發權目前還不能轉讓，不能讓海島被炒作。
倪定康在接受采訪時也透露，如果島主們想把無人島買下後打造成私人島嶼或者富人俱樂部，原則上是不會通過審批的，“地方政府更希望像招商引資一樣，你的海島項目要產生比較好的經濟效益，可以為地方提供可持續的稅收貢獻。”
他坦言，要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島主目前還不現實，舟山市前幾年曾有過統計，無人島旅游投資意向高達30億元，從4月12日以來，倪定康每天都會接到不少咨詢電話，大多以為交了海島使用金後，就可以隨便在島上搞什麼項目。“聽到即便是旅游也有很多限制後，再無下文。”
有著稅收渴望的地方政府希望能有好的旅游項目，但現實卻比較殘酷，一方面，浙江省所在的東海近海海域海水渾濁，且從每年11月至次年的4月是寒 冷的冬季，夏天又總會遭受台風的襲擊，特殊的氣候條件決定了並不利於旅游開發。渤海、黃海的無居民島同樣面臨這樣的窘境，即便分屬廣東、廣西、海南的77 個無居民島屬於熱帶，在氣候條件上與馬爾代夫有一定相似之處，也因為彼此相距遙遠，無法形成馬爾代夫那樣的群島效應，因此不宜高估這些無居民海島的旅游開 發價值，即便開發成功，也不太可能成為中國版的馬爾代夫。
還是以舟山市為例，該市已有假日島、桃花島等在本世紀初開發利用的旅游島，它們的失敗表明，要開發利用好無人島，有錢也未必能行。
假日島是最早由私人開發的無人島，其自然條件在舟山算得得天獨厚，且開發強度也最大，從2004年開始，承包方銀晨集團7年間總計投入1.2億 元，建有2棟酒店、2條環島路、3口水井、自建的淨水設備，但因為島上投資成本三五倍於陸地，且施工難度更大，迄今建設部分還不到全島的五分之一，與當初 的設想相去甚遠。
假日島7年來的營業狀況聽起來似乎有些悲壯，首先每年海島上的營業時間只有6個月，風浪太大，船難以靠近碼頭，風力達到9級就不能通航，島上的 淡水資源緊缺，連續三天以上客滿，吃水就會出現緊張。設施的維護成本也令人咋舌，金屬、五金因為被海水腐蝕，用不多久就要更換，而且島上移植的園林樹木常 常遭受滅頂之災，島上曾有一次剛栽下300棵桃樹，結果一場台風，鹹水被吹上島，300棵桃樹全部死掉。
假日島一年的收入還不及銀晨集團為拉動島上旅游經濟而買的一艘游艇，不過即便如此它仍然頑強地運轉著，因為銀晨集團更看重的是它作為集團實力證明的名片效應。
倪定康無奈地說，此前曾有無人島被私人開發後作為私人會所，淪為賭博場地，因此被查封。
能像銀晨集團這樣即便虧損還硬撐著無人島業務的企業並不多，在浙江溫州，民營企業家陳曉嫻就黯然離島。
2004年，懷揣著“島主夢”的陳曉嫻與洞頭縣政府簽訂協議，租賃竹嶼島進行保護開發，租期5年，主要開展旅游娛樂項目，陳曉嫻因此得名“溫州 第一女島主”。但在過去的5年，陳曉嫻卻飽嘗無人島開發利用的艱辛，她在島上累計投入300萬元，但錢就像水流進了沙漠。竹嶼島迄今唯一的數萬元收入還是 在2006年不到半年的試營業期間主要靠門票獲得，此後就一直出於歇業狀態，這點錢甚至連用於島上設備的維修都不夠，據陳曉嫻介紹，每年的維修費用都超過 30萬元。
2009年租約到期，洞頭縣政府開始與陳曉嫻討論退出事宜，針對如何退出，雙方進行了多輪協商，最終陳曉嫻在政府補助100余萬元的條件下同意退出。回首5年苦澀的島主經歷，陳曉嫻已經沒有了當初那份浪漫的憧憬，反倒像經歷了一場噩夢。
浙江的民營資本大多並不看好無人島的旅游開發，就連倪定康也坦言，如果搞旅游沒有好的創意，很難吸引客源，最終只能淪為小打小鬧的“海上農家樂”。
一些擁有私人直升機與游艇的浙江民營企業家在接受本刊采訪時表示，他們此前曾設想買一下一座無人海島，在上面修建停機坪或者碼頭，再造幾棟別 墅，風和日麗的天氣，駕著飛機或游艇到島上舉行派對。但了解到繁瑣的申報程序與重重限制後，都放棄了念頭。“有這筆錢，我還不如在氣候條件更好的陸地上買 一塊地造一個私人莊園。”
倪定康認為舟山的5個旅游娛樂用島毗鄰普陀山等旅游景區，還是有開發前景的。
“但我們需要高人１
上島日，毀島時？
華東師範大學河口海岸學國家重點實驗室陳沈良教授表示，在保護的前提下對無人島進行適度開發也是需要的，但開發前必須對海島的生態系統承載力予以研究，不過令人遺憾的是目前對海島的研究相對較為薄弱，海島生態系統承載力方面開展的研究工作則更少。
浙江省海洋與漁業局海洋利用規劃處處長顧子江也表示必須為開發無人島套上金箍，強調開發利用中對海島及周邊環境的保護，避免生態破壞。他介紹， 無居民海島開發將實行“保護優先、適度利用”的原則，對填海連島等嚴重破壞海島自然地形、地貌的開發活動，將給予嚴格限制，對在進行海島開發利用時，不可 避免產生的環境污染問題，將邊開發邊治理，堅持可持續發展。
我國沿海小島從2000年開始加速消失已成不爭事實，2011年初，歷時6年的908專項，即“我國近海海洋綜合調查與評價”專項海島海岸帶調 查全面完成，調查結果表明，在我國海島開發利用過程中存在無序、粗放式開發以及由人類圍填海、挖沙、炸島等破壞性開發活動導致海島消失等問題，並有逐年加 劇的趨勢。中國已有806個海島因此消失，其中有700多個被填海連島，66個是因開采石料被炸掉，自然消失的有30個。
以浙江省為例，該省一共有220多個海島因破壞性開發而消失，位居首位，其中舟山市消失了90多個。對此，倪定康認為不開發無人島也是一種浪 費。對無人島的消失，他痛心，但又認為這對經濟發展有利，“發展必然會出現破壞，舟山有居民島嶼開發得密密麻麻，只能向海洋、向無居民小島要空間。”
記者在舟山沿海看到多處正在圍海造地的工地，目前填海造地的綜合成本每畝8萬至10萬元左右，但當地土地出讓金一般在每畝80萬元以上，土地出讓後建成高附加值的臨港工業又會給地方政府帶來高額利潤。
“要發展，破壞在所難免，在一些項目上考慮舟山的經濟發展，我們必須放行，但我們強調生態補償，你消失多少漁業資源就得拿出錢補放多少資源。”倪定康介紹，填海造地也不是亂來的，會請專家評審論證，盡量將對生態環境的破壞控制在最小限度。
“今後無人島開發中圍海造地導致海島消失的情況將得到遏制。”他解釋，因為《海島保護法》明確，無居民海島開發利用涉及利用特殊用途海島或確需填海連島及其他嚴重改變自然地形、地貌的，須由國務院審批。
為報批在省一級就順利通過，舟山市此次送報的10個無人島特意去除了涉及連島填海的。
不過，全國很多島嶼實際已在開發利用中，截至2010年底，全國已開發利用的無居民海島共計900多個，其中，農牧漁業用島360多個、旅游娛樂用島210多個、工業及交通運輸用島200多個、公共服務用島130多個。
舟山市大約有200多個無人島正在利用中。倪定康回憶，2003年前舟山的無人島開發與國內其他地區一樣經歷了一段隨意開發期，當時，如果有人 想使用海島，只要向管轄的縣(市、區)甚至是鄉鎮、村交很少的使用費就行，基本上不要審批程序，甚至不經同意就擅自利用，2000年，舟山嵊泗縣對轄內部 分無居民海島進行摸底勘查，發現有近千名外來人員在島上捕養、放牧、墾殖。
2003年7月1日，國家海洋局、民政部、總參聯合發布《無居民海島保護與利用管理規定》實施，明確提出無居民海島屬國家所有，允許個人、機構 履行申請審批程序後開發利用，租期最長50年。中國無人島開發利用由此潮湧，擁有島嶼資源最多的浙江更是走在最前列，2005年1月1日，寧波甚至制訂了 全國首個無人島開發使用的地方法規。
然而由於一些地方為增加財政收入隨意租賃島嶼，使生態遭到破壞。同時，不少投資主體對開發的困難估計不足，盲目上馬的工程因後續資金緊張擱置，出現“爛尾”等亂像。2005年，浙江省政府對無人島開發緊急喊停，兩年後又再次宣布暫停審批無居民海島開發項目。
禁與不禁，無人島被無序利用都一直都在發生，2008年12月10日，國家海洋局發布了拉動內需的“海十條”政策，單位和個人可以按照規劃開發利用無人島，並適當簡化有關海洋資源和生態影響的論證。2010年3月，《海島保護法》出台，海島開發從無序進入有序。
此次176個可開發利用的無居民海島名單的公布，更是意味著中國無人島開發在歷經多年的混亂被全面叫停後正式解禁。
在談到保護的問題時，倪定康表示，較之以往，浙江此次在推出首批可開發無人海島名錄的同時，在海島用途、申請審批和利用等環節設定了各種限制， 試圖在開發與保護間尋求平衡點。此外，海島使用租金上繳後，20%將進入中央國庫，余下則進入地方國庫，主要用於海島保護、管理和生態修復工作。
不過記者采訪時發現，主管部門似乎並沒有找到比罰款更有效的管理模式。同時，海島多部門多頭管理上的困局依然沒有得到解決，比如海洋部門有審批權，但對污染卻沒有執法權，環保部門收取排污費，究竟有多少用於海島保護又無從得知。
站在舟山塘頭鄉填海造地機器轟鳴的現場，望著遠處這個位居世界第四的漁場，耳邊隱約響起台灣藝人庾澄慶的《無人島》——只想來點小瘋狂，裝上一 對紙翅膀，來到汪洋外無人島，我要找尋寶藏。沒有細雨和喧嚷，聽到心跳在胸膛。沙灘是城堡劃地界，我要當那國王。無人島是天堂，無人島沒有勉強，無人島在 心上，沒有匆忙和憂傷。這裡我能擁抱我的夢想，沒有人能阻止我大聲地歌唱，跟著螃蟹橫行一起流浪，沒有人介意我的情緒和眼光，無人島是看得到心的地方，跟 著紅色鸚鵡耍耍流氓——
我們想說的是——無人島裡沒有紅色鸚鵡，有的只是凜冽海風與陡峭礁岩，但是它依然是看得到心的地方，我們不能跟著巨浪對海島耍流氓。
礁石與螃蟹就是它最大的寶藏。
夢起航的地方少一點瘋狂。
留一點夢想。
我們才能飛向更遠方。
他的經驗表明買島易，建島難，要充分了解島的地容地貌、天氣狀況，對海嘯、地震、台風等毀滅性的自然災害要預先做好規劃設計及防護措施。“很多人對島的概念都很模糊，千島湖裡的湖島與海洋裡的海島是有本質區別的，後者是要人命的地方；東海、南海、渤海的島又完全不同，南海的島性情溫和，清澈見底，能看魚，有沙灘，椰子樹，很有情調。東海的島海水渾濁，是台風口，故而是野蠻的，有殺機的，這三種島完全不一樣，東海的島很難做旅游；還有，即便同一地區的島之間差別也很大，有的背風，有的在台風口。”“不是每個島嶼都是馬爾代夫。”不久前，朱仁民剛剛參加一次東海某島的開發評審會，他無情地否定了這個小島關於建設“情人島”的方案。“什麼情人島？！那裡風大浪高，是情人殉情的地方還差不多１
如今，蓮花島只剩下一側面海，另一側填海造地的工地仍然機器轟鳴。這個海灣，曾經是著名的“順母”泥螺棲息地，朱仁民小時候常吃到這樣的美味，魚蝦吃不完，現在因為圍海造田滅絕了。
“子孫後代再也吃不到了，這就是懲罰１朱仁民為此很心痛。
面對大自然，我們過去的表現就像一個永遠吃不飽的孩子，貪婪的雙手始終伸向母親。
如此，我們的擔憂來了，夢起航之日，會不會就是毀島之時？
吳曉波一直想在這個小島上實現陶淵明式的田園生活。對於最近熱炒的“國際島”，他覺得商業味太濃了，而且現在這些島的開發成本太高，沒有個幾千萬根本做不下來，因此幾乎成了“資本家的顯擺”。
撰稿/烏力斯
從杭州沿著通往千島湖的方向，在高速路上驅車一個半小時，在抵達淳安現縣城的前一個公路收費口下來，拐彎從高速公路下的一個通道進入，沿小道繼續前行不到1000米，即抵達了作家吳曉波私人承包的半島。
此時，公路的噪音已經消失，滿山都是風聲和鳥鳴。映入眼前的是滿山蒼翠，濕潤的空氣和雨後泥土的味道，左邊是隨處可見的楊梅樹、板栗樹，右邊是澄淨的千島湖水。
繼續向前10分鐘，在一個湖邊的凸凹處，我們抵達了吳曉波的鄉間別墅。這是一棟仿歐洲的尖頂鄉間別墅，樓高兩層，門前的空地不遠處，是一個長亭。我們就搬了椅子，坐在被松樹覆蓋的亭子裡。
放眼望去，是幾座長滿松樹的無人小島。在國家體育總局水上運動基地的一角，一群運動員在雨中劃著皮艇，像水鳥一樣在湖面畫出一條條長長的波紋。偶有三三兩兩的漁民，撐著小船在湖面打漁撒網。
對土地的依戀
這個山水風景絕佳之地，源於1998年吳曉波一次和朋友的出游。他有個朋友原來的老家在這裡，後來上大學畢業後留在了杭州，和吳曉波一起在新華社浙江分社工作。一次，吳曉波和朋友回老家游玩，發現此地風景優美，山清水秀，就動了在此置地定居的念頭。
“人對土地的依戀，是天生的。在島上的日子很清淡，好像沒有時間，一個人就處在很沒有頭緒的狀態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天地空茫茫一草不生，這樣很好。泡了一杯龍井茶，臨湖坐一個下午，陽光曬得人全身發酥，感覺很幸福。”
當時，國家剛好出台了鼓勵私人和民營資本開發山林的政策，吳曉波托人找到當地的村官詢問後發現，當地有很多山林地，可以拿出來承包，已經有一些先知先覺的杭州人，在此承包買地了。
“我是經濟記者，我一直認為，中國地少人多，所以土地最值錢，這十幾年來，中國的房價都處在上升通道，所以我一年買一套房，堅持了10年。以現 在的情況來看，千島湖這個島的租金也幾乎等於白送，因為是農業用地，所以當時的價格非常便宜。”吳曉波和朋友當時很認真地計算下來，50年的租金也就幾十 萬元。
在買島之前，吳曉波也查閱了國家頒布的政策，還打電話向國家農業部政策司征詢，他得到的答復是：國家鼓勵私人購買山林用地，只是不鼓勵炒賣土地罷了。淳安縣政府也歡迎身為新華社記者的他們來開發山林。
“我當時也浪漫過，不如直接承包千島湖中間的小島，可後來一盤算，不如承包靠岸的半島，因為那樣的成本太高，難度大，光是自來水和電及通訊基礎設施就耗費巨大，加上建設房子和環島的路，需要非常龐大的資金，不劃算。”
後來，吳曉波選擇了三面環水的半島。“它的公路是現成的，自來水、電、電話、寬帶什麼都有，蓋房子、運送材料也方便，投入的資金遠低於開發湖中心的小島，而且附近就有居住的人家，遇到什麼事情也相互有個照應。”
建設“後花園”
根據淳安縣政府的規劃要求，他們承包的100多畝山地，不能荒廢，只能進行果林和農業作物的種植。當初的協議規定，他們不能夠進行房地產開發，在這100畝地裡，只有4%的土地可以用來蓋房當宅基地使用。
吳曉波和朋友們商量後，找了搞建築的朋友，設計了一棟鄉村式的兩層樓別墅。最後選了一個前後環水的地方，集資蓋樓。他們當時想得很簡單，就是三家杭州人，在千島湖建了一個專屬的後花園。
“當時想得很簡單，到了周末和節假日，在青山綠水間，大家有個休閑的地方，在松樹下打打牌，看看湖水，或者喝茶讀書。累了可以釣釣魚，采采楊梅，或者挖挖野菜。”吳曉波回憶說。
選擇種楊梅是經過精心的計算的。當時他咨詢了當地林場的園林專家，種什麼果樹人不累、最劃算。場長當時建議他選楊梅，理由是楊梅最省心，一年只要施肥一次，除兩回草，平時根本不用管。
吳曉波最後決定種植楊梅。他雇了當地的農民，在100畝山地裡，種植了4000多棵楊梅，還種了些秋天才收的板栗樹。又請來一對四川的夫妻，讓他們住在島上，幫自己看管莊園。
6年後，吳曉波的島上楊梅開始結果。但他發現自己果園裡的楊梅個頭很小，遠沒有杭州市場上看到的楊梅大。而就在不遠處的果園裡，結的楊梅卻又紅 又大。吳曉波很納悶，同樣每年施一次肥，除兩次草，怎麼他家的楊梅就比自己的楊梅成熟早，果實又大呢？後來一打聽，有種楊梅的行家指點他一種“新技術”： 在楊梅成長的季節，噴灑一種特別的藥，可以讓楊梅早熟，而且個大發紫。
吳曉波當時問他：會有負作用嗎？那個行家的回答是：絕對吃不死人，但絕對能賣出好價錢。吳曉波把他家的楊梅嘗了一下，那楊梅個頭比較大，紫得讓人垂涎，卻沒有楊梅應有的新鮮味和甜味。自己家的楊梅，因為不噴化學肥料和藥劑，雖然小，但酸中帶甜，好吃。
當地人都願意吃他家的楊梅。湖對面的國家體育總局水上運動中心的官員和運動員也經常來他的果園裡采楊梅。“我的楊梅看上去很小，也不是特別地紫，和街邊水果攤、超市裡的肥大的楊梅在外形上相去甚遠，但大家吃著放心。”
剛開始的時候，吳曉波和朋友還隔三差五，招朋喚友，開車到島上聚會。後來工作繁忙，他也漸漸去得少了，最後島上因無人看守，經常有當地人，大白天開車到他的果園裡偷采楊梅。
無奈之余，他只好讓退休的二舅，在楊梅成熟的季節，從杭州搬到島上居祝除了聯系杭州一些水果批發公司，和一些單位采楊梅外，他也在網絡上一些論壇裡，發送一些楊梅成熟的圖片和采摘的消息。來過的人，在游覽風光並嘗過楊梅後，就成了他這裡的常客。
小島的生意經
慢慢地，幾年時間下來，他的半島成了當地小有名氣的農業示範基地。有人給他算過一筆賬，一棵楊梅樹平均掛果60斤，4000多棵楊梅樹，可能產近20多萬斤楊梅。按照2元一斤的價格賣掉，每年差不多是40萬的收益。
但給他看管園林的二舅告訴我們，這個收入並不固定。去年氣候壞，老是下雨，楊梅成熟晚，價格就受影響。水果販子就少了，以至於他只能靠開展農家樂一日游，制定游覽計劃和方案，吸引杭州和上海一帶的退休老人和年輕人組團來島上游玩，順便采摘野菜和楊梅。
每一個來的游客花50元，就可以到島上放開吃楊梅，還可以帶走5斤楊梅。作為附帶服務，二舅還要義務幫助他們安排吃住，采購當地的土雞鴨和竹筍等土特產。
在我們吃晚飯、閑聊的時候，一個自助式的旅游團來了，因為找不到進來的路，他們繞了幾圈，一個個疲憊不堪，神情沮喪。察言觀色下來，二舅決定自 掏腰包，請他們一行人在附近的一個土菜館吃晚飯。這等於在這個旅行團身上，二舅將沒有任何收入。但他看得長遠。“我這裡都是回頭客，來一回不容易，就算是 讓他們白摘楊梅好了，一分錢沒有，有個好的口碑，他們滿意了，回去會替我做宣傳的。”
不過12年，吳曉波這個島的租金，已經飆升了近千倍。當時吳曉波來的時候，那裡的山地林地沒人要，現在已經全部被那些看到旅游商業開發商機的老板搶空了，價格已經達到了幾千萬。
也有許多老板，想出高價從吳曉波和朋友們手上轉包這塊地，用來開發旅游設施，用作休閑和餐飲、居住度假。但這些要求都被吳曉波拒絕了。他想把這個桃源式的環境留給自己。
桃源生活有多遠？
“等我退休了，我寫書累了，我就離開杭州，來島上做個農夫，采采楊梅、板栗、核桃，平時讀讀閑書，陪陪老婆、女兒，孫子孫女，看雲聚雲散。”這也是吳曉波為自己畫的歸隱圖。
不過，目前吳曉波還遠遠沒到那天。這些年裡，因為要做“藍獅子”出版，同時還要寫書，外出講學，吳曉波越來越忙，根本無暇打理他的果園。
吳曉波習慣了一天寫8000字的工作狀態。幾天不寫字，他渾身難受。他寫的是非虛構作品，有時寫到困難時，他也會帶著筆記本電腦和一大堆參考書和資料，開車來島上寫作。
“有時候一個人搖著一只小木舟到了湖中心，試了試水溫覺得還可以，就跳下去游一會兒泳，然後躺在搖搖晃晃的小船上看天上的雲。千島湖的水真的很 好，人在水中好像嵌在裡面一樣，一眼可以望到自己的腳趾。因為，空氣很清新，因而聲音傳得很遠，岸邊漁家兩夫妻閑聊的聲音都遙遙地傳來聽得很清楚。這樣寫 意的日子好像很久沒有碰到了。”
雖然如此的詩意，但吳曉波也不過是每年在楊梅和板栗、核桃成熟時節，領著老婆、女兒來島上采果實，從看管果園的農民那裡，拿點綠色蔬菜和豬腿、雞鴨，呆上一個白天，晚上再趕回杭州。
雖然島上環境好，但到了晚上蚊子很多，空氣很潮濕，電視就那幾個無線頻道，網絡還是ADLS撥號，速度太慢。因此，無論是女兒還是員工，他們基本上都呆不祝這讓吳曉波有點啼笑皆非。
為解決這個問題，今年，他和朋友商量，決心把已經破敗的別墅拆了，重新規劃建設。“目前，會適當擴大建築面積，建一個能夠承載六七戶家庭的私人會所，接待朋友。等我年紀大了，我就到千島湖租住的島上生活，雇兩個農民去種菜養殖家禽，享受生活。”
吳曉波一直是想在這個小島上實現陶淵明式的田園生活。對於最近熱炒的“國際島”，他覺得商業味太濃了，而且現在這些島的開發成本太高，沒有個幾千萬根本做不下來，因此幾乎成了“資本家的顯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