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你前夜還在KTV裡吼著“我們這裡還有魚”，請允許被冷風吹僵了腦袋的我，在此牛頭不對馬嘴地接上一茬，“我們這裡還有雪”。眼下晚冬的德國，並不比深冬要暖幾分。若要催醒我心底深處對德國冬天最蒼白的記憶，我會不假思索地告訴你，那是一個叫巫婆城的地方———德國中部的威悉河(Weser)和易北河(Elbe)之間，有一座長約110公裡、寬約40公裡的山脈，哈茨山脈(Harz)。山脈的至高點是海拔1141米的布羅肯峰(Brocken)。“巫婆們趕往布羅肯山，麥穗兒綠，麥茬兒黃。” (歌德《浮士德》)大師一言既出，追隨者言聽計從，順勢把哈茨山脈腳下的小城戈斯拉(Goslar)喚作巫婆城。
小城戈斯拉
小城往事
不是巫術擁躉者的我們，在世界教科文組織的唆使之下，在隆冬腊月一個黑天黑地的黎明，探訪這座世遺古城。彼時昏黃的街燈還未熄滅，公車還未正常運營。為了能趕上每小時發出一趟的火車，為了爭分奪秒地趕到戈斯拉曬一曬正午的陽光，我們往火車站飛奔而去。那正是一天中最寒冷的時刻，冷空氣直接能灌到腸子裡，奔跑的路上我背包的帶子斷了，背包從肩上滾到地上。細想起來那稱得上是最失魂落魄的一次出游。
德國的冬季，漫長且寂寞德國的冬季，漫長且寂寞
說起來，戈斯拉也是個上下數千年的古老城市。早在羅馬時期，哈茨山脈就是歐洲重要的采礦區，采礦的人們在山腳下包括戈斯拉在內的一些城市裡舉家安定下來，將采到的礦石在此冶煉。1267年戈斯拉加入了漢薩同盟(以德意志北部諸城市為主的一些北歐城市結成的一個政商聯盟)，盡心盡力地管理漢薩內部事務、制訂同盟規章制度，心機頗重地指望著能從其他城市的異地貿易中分得一大杯羹。可惜遭到多方阻撓，戈斯拉一顆長袖善舞的政治之心，漸漸冷了。
把銅銀貿易及啤酒出口確立為城市經濟主體的戈斯拉，仕途既然不利只好努力促進生產，1323年戈斯拉人開始開采用於建築的石板，1468年他們發現了礬礦。那時戈斯拉已經和德國薩克森州、圖林根州以及科隆漸漸有了穩固的商貿往來，既然在漢薩同盟內撈不到預期的好處，1566年，戈斯拉毅然絕盟而去。
值得一提的是，在建築方面，戈斯拉亦有頗高的建樹，14世紀時戈斯拉就能通過木管道系統給所有的房屋接通自來水，當時最受益於此的是在餐館工作的人們和被困於廚房的家庭主婦們，自此她們擺脫了一邊緊盯著柴火一邊忙不迭爬上爬下從井裡汲水的勞碌日子。
有點嚇人的手信
如有幸福，請給幸福
冬寒凜凜，沿途小店擺在路邊售賣的女巫們法力太大，壓根察覺不到徹骨的冷意，一徑齜著齙牙露出貌似熱情其實猙獰的笑臉。女巫們都有一枚大鷹鉤鼻，准頭有顆大黑肉痣，她們總是穿著襤褸的拼布衣衫，包著花頭巾或者戴著尖頂黑帽子，赤足，騎在掃帚上，奸笑著朝你直飛過來。我心有怵意，有著不慎招來巫術的無聊擔心，甚至都不敢伸手去觸碰她們。
小貨攤上擺著百來個姿態各異的金發、身著白色及地睡袍的木質小姑娘，那是戈斯拉數百年來代代相傳的木制品工藝的縮影。小姑娘們有的安心地伏在一張巨手裡，有的摟著媽媽的腰在撒嬌，有的剛剛睡起來正在伸一個悠長的懶腰———個個都是沒有眼睛鼻子嘴巴的一張空面孔，可是笑意藏都藏不住，從空面孔背後撲撲地冒出來，“悲哀有無數種，而幸福總是面貌相似”，工匠們不善言語，只能用作品來表達自己對生活的感悟，請問你是否看得懂。
城市很小，游客不少，闔家老小用特價5人團體票滿德國游走，已經是不少德國家庭的周末保留項目———拖家帶小的甜蜜的負擔、或小或大的旅行(只要能離開家門口就好)、使用公共交通工具的低碳環保效用，以及在經濟遠未復蘇之下不危及旅行質量的每一項開源節流舉措……簡直是德國人逃不掉的枷鎖。
小城很小，街道只能容2匹馬並行小城很小，街道只能容2匹馬並行
通往天國的階梯
我們去登那默然佇立在戈斯拉主教堂上頭的北塔(Nordturm)，一為登高遠望，二為避避那麻住四肢凍僵大腦封住話語的刺骨寒風。入口處小黑板上粉筆字告知，我們睿智無比地選擇了一條“通往天堂的路”。
話說戈斯拉是個頻爆火災的城市，北塔就曾在1589和1844年毀於兩場城市大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1904年人們在對北塔進行翻修的時候，特地在塔頂加蓋了瞭望台，既可以將火情扼殺於萌芽中，又能在大火情爆發時一覽火勢。北塔66米高，232級台階，每一級台階的下腳都釘著翻修時候(大額)捐獻者姓名的銅牌子(僧多粥少，小額捐款者就只能在紙張上名垂青史了)。
自己的名字慘遭“萬人踐踏”，德國人向來不忌諱於此。木台階上標有序號，記得序號的話就能很快找到標有自己名字的那一級台階———不知道這些銅牌子裡面除了想與上帝貼近、想上天堂的一顆心之外，是否還含有各種沉甸甸的塵世小心願。只有重建當初大筆出資的人們，才有資格獲取一級同樣長寬高的台階，或許他們的心願更容易被滿足，或許他們更容易握著上帝的手通向天堂。
專心地吃一吃，冬天就這麼過去了
站在北塔頂端憑欄遠眺，大半個戈斯拉城盡收眼底，或紅或黑的房頂上覆蓋著積雪，下面是縱橫的街道，套著籠頭的老馬拉著觀光車悠悠地跑著，步行街上人聲頗為鼎沸，孩子們心無旁騖地在旋轉木馬上沒完沒了地繞著圈。孩子們不會知道，他們嬉鬧之處，是1934年希特勒閱兵的地方。二戰期間納粹重要的軍工工廠、軍備冶煉廠、化工廠甚至軍用飛機場，都設立在戈斯拉，5000逾名來自歐洲其他國家的強制勞工，被趕進這多達61家的納粹工廠裡沒日沒夜地賣命。雖然是納粹據點，戈斯拉卻幾乎遍體無恙地躲過了同盟軍的轟炸，小城還是當年那個中世紀小城，古香古色的桁架建築和皇帝的行宮也還是數百年前的模樣，瘦馬們依舊悠悠地走在那亙古不變的大石板古道上。
冬季晝短夜長，午後3點剛過，街燈早已亮起，游客們有的東南西北地摸尋著每一處舊日時光在這中世紀古城劃下的一道道痕跡，有的融入步行街小吃市場裡大啖薯條或烤腸、往腹裡填塞熱狗或者漢堡、要一杯熱紅酒緩一緩早已半僵的身子———都是打發德國寂寞冬天的好物，每個周日這麼滿德國游走一下，專心地吃一吃，這個蒼白的冬天不知不覺就這麼過去了。
戈斯拉地理位置
【旅游貼士】
行：距離戈斯拉最近的德國大城市是同屬德國中部下薩克森州的哥廷根(詩人海涅在此讀的大學)和漢諾威(曾舉辦2000年世博會)。來以上德國兩大城游玩的人們，不妨一去。此外從德國其他城市也可很方便地搭乘火車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