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總統李明博在炮擊事件後視察通訊網絡
□晨報記者 吳志浩
離心機的謎團剛剛拋出，延坪島的硝煙又令朝鮮半島戰雲密布，平壤要通過炮聲宣示什麼？
中共中央黨校國際戰略研究所教授、知名朝鮮問題專家張璉瑰告訴晨報記者：“這說明朝鮮正在繼續推行C計劃，它要當永久核大國。”
復旦大學國際問題研究院常務副院長沈丁立則直言：“從對美國展示離心機，到發動炮擊，充分說明朝鮮內心是恨六方會談的。”
看似偶然實屬必然
張璉瑰表示，朝鮮此次炮擊的直接導火索是韓國正在進行的軍事演習。代號為“護國”的大型軍演從11月22日開始一直要持續到30日，韓國陸、海、空三軍和海軍陸戰隊總計7萬兵力參加。
但是，從大的方面來看，“看似偶然的炮擊實屬必然，它是自‘天安’號事件以來朝韓緊張關系持續發展的必然結果。而自第二次核試驗之後，朝鮮一直希望以有核國家的身份繼續進行有關談判，突破聯合國安理會1874號決議的制約，實現讓美國、中國等國默認其為‘核大國’的戰略目標。”
朝鮮的這一戰略安排其實早已明朗。2009年10月14日，朝鮮社會科學院博士金明哲在香港亞洲時報在線發表文章，聲稱朝鮮已啟動“C計劃”要當永久核大國。金明哲常常被稱為金正日和朝鮮“非官方”的發言人，他在文章開篇就寫道：“美國前總統克林頓和中國總理溫家寶分別於8月初和本月訪朝。這兩次訪問在改變聯合國對朝鮮實施的無意義制裁方面邁出了重要步伐，還促使朝鮮領導人金正日考慮實施把朝鮮作為永久性核大國的‘C計劃’。”
“C計劃”設想美國最終會學著與擁有核武器的朝鮮和平共處，通過簽署一項和平協議來結束兩國間數十年的敵對狀態，並建立全面外交關系。該計劃還包括，承認朝鮮作為一個核大國的負責任行為，承認朝鮮希望與美國一道實現全球核裁軍的願望。
此後，有關“C計劃”的說法又得到了其他朝鮮學者非常坦誠的重申，他們都具有官方背景。
利用韓國畏戰情緒
“C計劃”推出之後，得到了中國較為積極的響應，但韓美方面一直冷眼相待。盡管朝鮮從今年夏天開始采取了一系列“友好舉動”——要求韓國給予經濟援助、時隔13個月後再次同意朝韓離散家屬會面、敦促韓方恢復金剛山旅游項目等，但韓國李明博政府堅持以朝鮮棄核作為恢復有關對話的前提，“這令朝鮮非常惱怒”。
因此，在朝方看來，利用韓國國內濃烈的害怕戰爭的情緒，分化韓國社會，施壓李明博政府，是有助於推動韓國接受“C計劃”的。
另外，去年11月朝韓曾在延坪島附近海域發生過海上交火。由於損失較大，朝方公開表示一定要進行報復。今年的“天安”號事件就被韓方視為朝方的一種報復，最新的這起炮擊事件也可被視為報復行為的延續。
“在這種背景下，有推測說，今天的這起衝突還著眼於朝鮮內部的權力交接，可以為接班人奠定一定的執政基礎，宣傳在其領導下取得了對敵鬥爭的一場重大勝利。”張璉瑰說。
沈丁立也認為，從邏輯上可以推測這起炮擊事件有利於朝鮮未來的領導人樹立軍事權威，但是現在並沒有相關證據。“當朝鮮聲稱是韓國先開炮之後，事情變得更加復雜。因為朝韓在延坪島及韓方所謂的‘北方界線’一帶經常開槍開炮，若真的就此展開調查，幾乎無法查明或者說無法證明誰是挑釁者。”
六方會談今非昔比
炮擊延坪島之際，正值美國朝鮮問題特使博斯沃思訪問中日韓，朝核問題六方會談出現微弱的重啟跡像。朝鮮為何偏偏要添亂？
沈丁立直言：“種種言行表明，朝鮮恨六方會談，六方會談要朝鮮半島實現無核化，追求無核穩定，而朝鮮追求的是擁核穩定。六方會談與朝鮮的戰略目標完全是相反的。朝鮮認定，自己擁有核武器之後不僅能保持半島穩定，更能為其帶來更大的利益。”
他進一步解釋說，朝鮮本可以隱藏自己的離心機，卻偏偏向美國專家進行展示。這是有意增加重啟六方會談的障礙。“離心機具有軍民兩用性質，既可以提取用於發電的低濃縮鈾，又可以提取制造原子彈的武器級鈾。若服務於軍事目的，2000台離心機一年提取的武器級鈾就足以制造一顆原子彈。”
張璉瑰強調：“許多人，包括一些研究者在內，都對此有一個誤解，那就是把朝鮮近來提到的所謂六方會談與此前進行的數輪六方會談混為一談。事實上，原來的六方會談已被朝方宣布死亡，他們‘永久退出’的聲明並沒有收回，我們不能忽視這一非常嚴肅的表態。”
盡管上月16日朝方表示做好了重啟六方會談的准備，但他們對六方會談的宗旨和議題都進行了全新定義。
張璉瑰說：“朝鮮現在開出的重啟六方會談的條件是：各方必須視其為核大國，要與美、中、俄進行平等的談判。”此處的“平等”一詞容易被人看作外交辭令，其實並非如此，與核大國地位“平等”甚至已成為朝鮮的核心訴求。
此前進行周密外交鋪墊，並放棄可能陷入弱勢的海戰
炮擊事件是朝鮮“精心安排”
韓國已放棄讓朝鮮為“天安”號事件道歉，朝韓離散家屬會面時的淚光猶在，美國特使正在六方會談有關國家間穿梭……炮聲驟然響起，看似不合理，卻是朝鮮的精心安排。
時機選擇
外部有借口無壓力
張璉瑰說，韓國的大規模軍事演習為朝鮮炮擊提供了借口。
沈丁立則表示，“天安”號事件基本淡出，讓幾個月來一直存在的壓力消失。美國中期選舉結束，朝鮮算准奧巴馬政府將受到國會共和黨人的掣肘，難以對朝鮮放低身段給予好處，此時惹事“沒什麼損失”。
更重要的是，朝鮮此前進行了周密的外交鋪墊。“金正日兩次訪華，邀請中國高層訪朝，對外高調重申朝中戰略同盟，使得有關方面有所顧忌，在聯合國層面也難以對朝形成實質性壓力。”張璉瑰說。
地點選擇
韓很重視美不敏感
朝鮮炮擊的延坪島是韓國“西海五島”中最靠近朝鮮海岸線的，距離韓國首都首爾也不太遙遠。韓方十分害怕這幾個島嶼被朝鮮奪取，從而嚴重威脅韓方的政治、經濟中心。
朝韓曾多次在延坪島及周邊海域爆發激烈衝突，但據韓國媒體介紹，這一地區沒有駐韓美軍單位，朝方的攻擊不會傷及美軍。“只要美國認為韓朝雙方的行動不會升級，就不會讓駐韓美軍插手。”沈丁立說。
張璉瑰也認為，美國當前所處的局勢不允許美軍大規模介入朝鮮半島爭端，只要朝韓克制住，美軍不會趟渾水。“由於韓國內部存在分歧，軍方行動能力有限，因此，局勢幾乎完全掌握在朝鮮手裡。”
手段選擇
控制危機又不吃虧
選擇炮擊這種挑釁手段，“是挑起危機又要控制危機。”沈丁立說。炮擊的起始時間、打擊範圍、破壞威力都易於掌控。
與以往的海戰相比，炮戰可謂朝鮮的強項。1999年和2002年，朝韓曾在延坪島海域爆發兩次激烈海戰，由於裝備落後，朝鮮都處於下風。據韓國方面統計，第一次延坪海戰中，朝鮮人民軍海軍至少死亡30人，傷70人，1艘魚雷艇被擊沉，9艘艦艇受到打擊；韓國只有11名士兵受傷，2艘艦艇破損。第二次海戰中，韓軍6人死亡、18人受傷，1艘高速艇被擊；朝鮮13人死亡，25人受傷，朝鮮警備艇報廢。
此次改打炮戰，朝方的裝備弱勢較小，且外界難以統計其傷亡。符合朝鮮“領導人帶領人民軍取得對敵鬥爭重大勝利”的需要。
將為朝鮮堅持擁有核武器“提供更充足理由”
重新部署核武正中朝鮮下懷
在朝鮮發動炮擊之前，韓國國防部長官金泰榮就朝鮮公開鈾濃縮設施發表了看法。他表示，可以對美國在韓國重新部署核武器問題進行進一步討論。對此，張璉瑰和沈丁立都認為，若美軍核武返韓，無疑為朝鮮堅持擁有核武器提供了更充足的理由，恐怕是正中朝鮮下懷。
沈丁立表示，朝鮮最初發展核項目的理由就是美國在朝鮮半島部署了核武器。因此，盡管韓國人出於國內政治的考慮提出重新部署美軍戰術核武器的想法，美國也絕不會這麼做。
張璉瑰說，朝鮮要以核大國身份平等會談，並提出了美中俄等核大國先進行核裁軍，然後朝鮮加入，實現最終的無核化。若美軍核武重返朝鮮半島，剛好凸顯出美國缺乏核裁軍的誠意。“曾高調倡導全球核裁軍的奧巴馬是不會讓自己處於這種難堪境地的。”
而且，以美軍現有的實力，核武器不必進駐朝鮮半島，就足以為韓日等盟國提供核保護桑所以說，韓國方面的這種說法對外界意義不大，反倒可能是朝鮮所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