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重啟國史修訂工作糾文革缺憾

歷史

導讀點校本前四史曾為國慶十周年獻禮作品。 2006年4月,點校本“二十四史”及《清史稿》修訂工程專家論證會後,專家們合影,坐於前排中間的老者為任繼愈,徐俊為國史修訂工程工作委員會的辦公室主任(後排左三)。 ■ 對話動機 被譽為五千年“國史”的“二十四史”及《清史稿》,新中國成立後整理出版點校本,是規模最大、影響最為深遠的古籍整理出版項目,� ...


點校本前四史曾為國慶十周年獻禮作品。

2006年4月,點校本“二十四史”及《清史稿》修訂工程專家論證會後,專家們合影,坐於前排中間的老者為任繼愈,徐俊為國史修訂工程工作委員會的辦公室主任(後排左三)。

■ 對話動機

被譽為五千年“國史”的“二十四史”及《清史稿》,新中國成立後整理出版點校本,是規模最大、影響最為深遠的古籍整理出版項目,但由於當時政治、經濟、學術等客觀條件的制約,點校本也存在不同程度的不足和缺憾。

2005年,中華書局著手點校本“二十四史”和《清史稿》的修訂准備工作。今年7月11日,第四次修纂工作會議在上海召開。預計2015年全部完成。此次為什麼要修訂?如何修訂?本報對話中華書局總編輯徐浚

■ 對話人物

徐俊 中華書局總編輯,點校本“二十四史”及《清史稿》修訂工程工作委員會辦公室主任。

為何重修國史?

“存有缺憾,閱讀不便”

新京報:為什麼要對點校本“二十四史”和《清史稿》進行修訂?

徐俊:先要了解的是,宋元以來歷代都有整理刊印正史的傳統,形成不同時期的通行版本,如宋代通行的“十七史”、明代通行的“二十一史”,清乾隆時期整理刊刻武英殿本“二十四史”。上世紀30年代,商務印書館整理出版百衲本“二十四史”,是近代最通行版本。

新京報:歷次校刻,重點都是什麼地方?

徐俊:重點是文字校訂和勘誤,也有些是出於某種政治需要,如清朝的殿本前後兩次校刻,就對少數民族的稱謂進行較多改動,此外,《明史》殿本與庫本差異甚大,《元史》乾隆殿本與道光殿本也多有不同。

新京報:最近一次整理是什麼時候?

徐俊:新中國成立後,在中央指示下,中華書局組織實施“二十四史”的整理,形成第一部有完整標點校勘的點校本“二十四史”和《清史稿》,“第一次將全套正史從古董書架上請了下來,成為人人可讀的現代整理本”。整理工作從1958年到1978年,經歷了20年。

新京報:但點校本出齊剛過去三十年,如今為什麼又要修訂?

徐俊:這主要由於受當時政治、學術等客觀條件的制約,點校本也存在不同程度的不足和缺憾,給讀者利用帶來不便。

存有哪些缺憾?

“二十四史,體例不一”

新京報:能否詳細解釋點校本“二十四史”及《清史稿》的不足和缺憾在哪裡?

徐俊:1956年,時任文化部副部長的鄭振鐸在《人民日報》撰文,提出要整理出版“面貌全新、校勘精良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版二十四史”。1958 年,毛澤東指示吳晗、範文瀾組織標點“前四史”(《史記》、《漢書》、《後漢書》、《三國志》),作為國慶十周年獻禮。隨即在中華書局組織下,制訂了《二 十四史整理計劃》。

由於時間比較緊,導致“前四史”的整理方式、體例都不一樣。最後只有《史記》趕在1959年國慶前夕出版,其他三種直到1965年才陸續完成。

新京報:其他各史什麼時候整理出版的?

徐俊:在整理“前四史”的時候,其余二十史的整理工作也陸續展開,由於參加點校的學者分散在全國各地,時間難以保證,1963年,中宣部發文將 各地點校者全部借調到中華書局。那一段沒有太多政治干擾,後來行之有效的工作方式和點校體例,在這一時段基本得以確立。1966年,“文革”爆發,整理工 作停滯。

1967年5月,中央文革小組成員戚本禹要求中華書局繼續點校“二十四史”,但由於政治干擾嚴重,隨著戚本禹的垮台,點校班子自然解體。

1971年,“二十四史”點校重新上馬。《清史稿》的點校,雖然1958年就提出了,但真正開始是1971年“二十四史”點校恢復後的事情。

1977年底《清史稿》和《宋史》相繼付型,次年初出版,點校工作完成。

新京報:其他各史也存在體例不統一的問題嗎?

徐俊:也有,整理工作歷時20年,前後三個時段工作方式、校勘標准都略有差異。

為何存有缺憾?

政治風氣影響標點符號

新京報:“文革”期間,當時的政治風氣對點校工作是否有影響?

徐俊:這在當時是很難避免的,當時學術界提倡“批判繼承”和“古為今用”,具體到點校工作,要求盡量簡潔,因此學者們做的很多校勘、考證工作並沒有能夠在校勘記中充分體現,某種意義上說,點校本並不能全部反映當年工作的實際水准。

新京報:這帶來了什麼樣的實際影響?

徐俊:在力求簡單的思想指導下,有幾部史都沒有采用底本校勘的方式。

每部史書在歷史上都有眾多不同版本,這就要求我們整理時首先要確定一個好的底本。但點校本中部分史書采取了“不主一本,擇善而從”的做法,也就是不用某本作為校勘底本,而是多本合校,覺得哪個本子文字好就直接采用哪個,不出校說明。

這是受質疑相對集中的地方,這次修訂我們要求每部史都必須確定好的底本,徹底解決“不主一本”的問題。

新京報:政治風氣有沒有給內容方面帶來什麼影響?

徐俊:政治風氣對點校本內容的實質性影響,可以說微乎其微。政治對點校工作影響最大的時期,是1967年的短暫恢復階段。那個時段,要求在點校 工作中突出政治,強調連標點符號也要講階級鬥爭,認為“凡是美化帝王將相、宣揚封建道德、污蔑勞動人民的語句,不應用感嘆號”,如《明史》裡這樣的一段 話:帝(崇禎)出宮,登煤山,望烽火徹天,嘆息曰:“苦我民耳1當時認為“苦我民耳”是騙人的鬼話,決不能用感嘆號,要改用句號。

新京報:這些都是時代觀念的局限。

徐俊:是的,不僅是標點,在分段提行的問題上也講階級鬥爭觀點,按照體例應該按年月來劃分的,但由於要突出農民戰爭和農民起義,當時就要求遇到 農民起義就提行,如涉及陳勝、吳廣、黃巢等人的內容都進行分段提行。現在的點校本《三國志》、《陳書》、《周書》,仍然有未按年月分段提行的情形。

要特別指出的是,這是“文革”期間,1967年短暫恢復階段的做法,但這個時段的點校工作,沒有形成有價值的成果,所以在現在通行的點校本中沒有留下明顯痕跡。

重修國史各方態度?

專家呼吁,溫家寶批示

新京報:學術界是怎麼看待點校本“二十四史”和《清史稿》的這些瑕疵的?

徐俊:點校本出版後,學術界有不斷討論的札記文章,甚至有的還寫出了專書。

新京報:這次提出修訂經歷了什麼過程?

徐俊:作為點校本的組織實施單位,中華書局一直關注這些意見,也覺得應該趁當年參加點校工作的部分老先生、中華書局參加過點校的一些老編輯都還健在,能夠起到承上啟下的作用的時候,盡快組織修訂。

新京報:做了哪些准備?

徐俊:2005年,我們對1958年到1978年點校本整理過程中的全部檔案進行了清理,同時組織專人從編輯角度研究每史都存在哪些問題,形成了調研報告。

新京報:調研報告都提交給哪些部門?

徐俊:調研報告呈送出版主管部門,我們廣泛聽取意見,還向學術界德高望重的季羨林、任繼愈、何茲全、馮其庸四位老先生作了彙報,修訂工程開始後,任繼愈先生擔任總修纂,另外三位先生擔任學術顧問。

新京報:老先生們的呼吁有作用嗎?

徐俊:在他們呼吁下,2005年11月,溫家寶總理和陳至立國務委員分別對修訂工作做了重要批示,修訂工程獲得國家出版基金專項資金支持。

修史力量水准如何?

修史水平位於最前沿

新京報:這次修訂有多少人參加?

徐俊:這次共有200多名學者參加,大多來自高校,也有來自科研機構、文博系統。

每部史都確定一個修訂承擔單位和主持人。

新京報:你覺得現在這些主持人的學術水平與以前的學者相比如何?

徐俊:目前各史主持人都是各斷代史和專書研究的權威學者,這支隊伍代表了斷代史和基礎文獻整理的最前沿水平。

新京報:這次修訂與三十年前比較,社會和學術環境有什麼變化?

徐俊:因時代變遷,學術風氣變化很明顯,如現在的學術考評重論文、論著,輕典籍整理,對包括修訂工程在內的古籍整理工作,都有不利的一面,導致參與者難以全身心投入到修訂工作上。

新京報:與上次相比,現在研究有哪些有利條件?

徐俊:30年來,在文獻研究的深入、善本和大量海外古本的利用、出土的文獻、簡牘,以及檢索技術的進步,都對修史有益。

新京報:對目前修訂的階段成果,你怎麼評價?

徐俊:已通過評審的各史樣稿普遍受到肯定,我個人對新的升級版本有充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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